Mayaw Biho訪談紀錄
訪問:盧昱瑞、蔡崇隆
訪談時間:96年8月5日
請先自我介紹
我是Pangcah人,漢人錯誤的名稱叫阿美人,我叫馬躍。
學習紀錄片的背景?
進世新開始拍紀錄片,一年級二年級開始慢慢拍這樣,在學生時期拍有三部影片,然後畢業在公共電視拍,然後就一直拍到現在了。畢業馬上進入原住民新聞雜誌,不過待了一個月又二十九天就離開了,去超視。
為何會想學紀錄片?
因為別的東西我不大會用啊!只會拍紀錄片。
在進世新前有在傳播公司待過?
離開到台北對相片這東西滿有感覺的,那個真實跟想像之間那個美感滿特別的,對照相機也有滿多的想像,因為在鄉下沒有玩過這東西,我記得在到台北之前只有偷拍過我爸爸的照相機,拍過一卷,就再也沒有拍過。就拍蘆葦在河邊,一個下午就把它拍完了。那是我唯一一次,然後來台北才又碰照相機。
剛開始拍原住民的美感、律動、色彩,然後一直到念世新的那個暑假,我是先服過兵役再去唸書,有一年在台東,跟當地的一些什麼柯尼卡攝影協會的人混在一起,還可以聊一聊,他要求我到他們家吃飯,看他的作品,然後在我們土坂有一個五年祭吧,一個祭典,他看到一個阿嬤,盛裝的阿嬤,跟她說我想請妳去拍照,我給你兩瓶保力達和兩瓶咖啡,阿嬤很高興地說好啊好啊,然後阿嬤很高興地被拍!
這個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他們開始拍之後,我就覺得這樣形式地跟人家拍照,我無法接受。從那件事情之後,我開始拍那個拿照相機的人;不再去拍那個跳舞的服裝、美麗色彩的律動,我的角度變成拍那個拿照相機的人的嘴臉,他如何拍個原住民。從那之後我都是拍黑白的,拍的是報導的!之後主要是拍《天堂的小孩》,我用黑白照片拍三鶯橋下的故事,那一年的國際台北攝影節,平面的,在誠品展過一次。之後我再也沒有拍過平面的,我就用那些平面照片,再補一些video,剪成一個作品《天堂的小孩》,好像是今年的民族誌影展開幕片這樣。也就是一年級拍相片、二年級拍相片,三年級拍video,四年級才把她剪出來,花了四年大概剪了十二分鐘吧!
那是你的畢業作品嗎?
畢業的片子…《天堂的小孩》,《如是生活如是Pangcah》,還有…不知道《季拉黑子》那時候剪出來沒有,這個前面還有,三年級的時候剪了《我的名字叫春日》 嘛,好像畢業製作是《天堂的小孩》和《如是生活如是Pangcah》,然後畢業完沒多久才把《季拉黑子》剪出來這樣。
當時受那位老師影響?
剛開始啟蒙老師教的是李泳泉老師,紀錄片的課程,他那個時候在那個《我的名字叫春日》跟他的學習是比較多的。但是到畢業製作的時候,因為李泳泉老師是比較嚴謹的,就是要按部就班地來,但我的個性比較不是那一種,後來就找齊隆壬老師。後面《天堂的小孩》和《如是生活如是Pangcah》大部分都是跟齊隆壬老師學習,因為他的空間是比較大,比較隨興的,因為像李湧泉老師比較嚴謹,上課一定要到,是比較規矩的。
齊隆壬老師的課我都沒去,每週禮拜三第三堂第四堂的課,我幾乎都沒上那一堂課;每次都直接問他:老師,明天中午十二點有空嗎?然後我都跟他十二點直接在剪接室看片。他也都不會怎樣,他可能是留法的吧,跟美國作法比較不同….,他比較從女性、少數的方面來看很多事情,反而是空間比較大,特別是對原住民比較有自信心。他鼓勵我多用原住民的東西,給我滿大的鼓勵;因為在我過去的教育裡面,原住民這一塊都是被壓抑,不被看見的,他反而是鼓勵我把原住民的想像、說法做出來。以前是不敢,而且成果也被肯定之後,我就更敢去做這個部份了!
你的原住民的意識是何時開始的?
當兵的時候就有了,因為當兵在海軍總部裡面。海軍總部嘛,裡面都是很高很高的官員,常常接待外賓,看到他們常常做的都是特權的事情,平常看不到,然後所謂特權就在這裡面看到。特別是離開之後更覺得不公平,因為退伍之後,回到真實的世界,然後跟當兵中那些特權就滿….,相對原住民和漢人之間,那種不平等不公義的事情,就很容易被對比出來。當兵的時候,看見這種東西,瞭解社會現實,然後在唸書的時候,可以用攝影機來說,為這些不公不義的事情做一些平反,做一些補充,滿好玩的;於是,更激起我想用攝影機來討論這些不公不義事情的念頭。
我正式取得原住民身份好像是2000年還是2001年,我過去是沒有身份的,但是我是不被統治者承認的原住民;雖然沒有取得原住民身份,其實我已經在用Mayaw Biho這個名字了。剛開始去公共電視的時候,我也沒有原住民身份,沒人知道我三個字的名字叫什麼,我的原住民身分不需要讓統治者來認定,我在學生時期,完全沒有使用過原住民加分福利。我是2002年才有那個身份。在台灣,如果你沒有那個身份,是無法享用相對的福利或權利的。
為何原住民身分不被政府承認?
過去政府認定必須要百分之百的血緣關係,我是二分之一的;大概是在2000年後的法令才開放二分之一。但國外的可能是四分之一、八分之一、十五分之一,
只要有血緣關係你就是原住民,但在台灣,就要政府來認定,要二分之一的血緣關係這樣子。
為何會選用Mayaw Biho來作為名字?
因為我對名字這東西大概滿….,像第一支片就叫做《我的名字叫春日》。在《季拉黑子》裡面,對名字我都滿在乎的,覺得很著迷、很好玩。在公共電視時,我就使用Mayaw Biho這名字,當然我爸他就會….嗯,他就是受漢人文化以及那種軍人教育的影響,所以他很單一,很難想像這個部份。我年輕時也跟他衝撞,後來年紀大了,我可以寬容他,我可以體諒他,在那個環境裡被教育成那個樣子,什麼反攻大陸那種想像。我去換名字前有跟他溝通,他當然不想談、不高興,我當然能理解他的心情,漢人的單一想像,所謂沒有名沒有姓、要傳承下去那些東西,但我自己跟他談過兩次;我跟他報備後,我就去換了名字,沒有跟他多談,他也知道我去換名字這個動作。我三十歲之前都用漢名漢姓,我搞不好也活不到六十歲,我後面用我媽媽的姓,一人一半,應該是很好。
可否解釋一下Mayaw Biho這名字?
Mayaw這個字,是天上一個星星的名字,守護在月亮旁邊;但是用中文寫出來,音是像「馬躍」;音是滿準確的,但是感覺我就是跟馬英九有關係。
每一個中文字是象形,寫出來就不得不變得那麼醜陋;吃藥、馬躍、光耀,我這個字通常電腦打也打不出來,對不對?破音字嘛!中國字發明破音字很麻煩,馬耀牧師是用那一個「耀」,因為他作牧師是榮耀族人,榮耀上帝、榮耀Pangcah人。但要我用那個字,我是沒辦法接受的;所以我就偷偷地去換了那個字,跳躍的「躍」。
Biho,是我媽媽的阿公的名字,我應該是用我媽媽的名字,叫依雅斯,像畢雅斯,但我媽媽自己都沒用,她都用hiilogo,如果叫Mayaw hillogo太日本了,其實Biho這個音和日本也是有關聯的,但相對地就不會那麼明顯。阿美族的命名可以看出你是那個家庭的人,像台東的話,滿多是接媽媽的名字或阿嬤的名字。
受到漢人的影響,我很多朋友去換名字時,會跟家裡討論後面要接爸爸還是媽媽的名字;媽媽當然說接我的名字啊!爸爸就會求情說你的學費、生活費、零用錢都是我付的,你可以換我的名字嗎?因為漢人會嘲笑,你是個….用漢人字叫「入贅」,滿不好聽的字。所以阿美族的很多男性都會希望換爸爸的,不然會被漢人的朋友嘲笑,我是個入贅的男孩子。
在過去是這樣子,但是現在好像新的辦法是,男女雙方只要認同的話,未來的孩子也可以跟媽媽姓啊!阿美族就是走太快了嘛!過去的命名方式才變成是野蠻、亂倫的,就是走太快了,所以原住民很多也是很好,只是大家不願意用那個角度去看。這只是Pangcah的命名方式而已,其他族群個個完全都是不同的,都不會被尊重、不會被看見。對漢人來講,就是漢名漢姓,姓就是一個字,兩個字叫複姓;名就是一個字,單名或雙名,兩個字而已,就那麼簡單;而且所有的人都要跟爸爸姓,女孩子也不會抗議,因為已經習慣了。所以,Pangcah的命名文化對這個主流文化是有貢獻的,對不對,只是大家不願意承認而已。
從《天堂的小孩》到《請問蕃名》的轉變?
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天堂的小孩》,因為像《請問蕃名》是最不像紀錄片的紀錄片。給一般觀眾看時,我自己喜歡放《請問蕃名》是因為議題的關係,但從紀錄片角度來看,它是一部很難看的片子,我自己滿不喜歡。我最喜歡的還是《天堂的小孩》那個時期的作品;那時候我不知道規則,不知道電視台的作法,我進到電視台就再也沒有做出那麼浪漫的作品。
雖然《天堂的小孩》這部影片參加過金穗獎;那一年金穗獎學生作品裡面有十個名額,它連第十名都沒有;但是同一年,去參加第一屆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得到第三名,那個評審要我寫得獎感言,我寫說台灣金穗獎學生作品連第十名都沒有的影片,結果在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得獎,莫非這個國際是騙人的,連台灣學生都不如啊,要不然就是國際所有的評審頭殼是壞掉的。我就這樣寫,結果主辦單位不敢用。
得獎沒有什麼了不起,得獎只是符合了那時候評審的口味而已,得獎不見得作品特別好,沒得獎也不見得代表作品不好,所以這幾年就對這種影展比較沒有興趣參加,當然重點是沒有作品啦。
其實《天堂的小孩》也算是關心所有原住民議題,過去我常拍一個文化的、美好的,然後拍都會的一些勞工居住的現況。過去在公共電視時期拍比較多安全的片;拍文化,像《請問貴姓》、《親愛的米酒》,拍文化是很ok的,是很安全的,也會被鼓勵的。後來年紀大了吧!想多探討一些跟歷史、政治有關係的,就出框了,這就危險了,像《請問蕃名》公共電視絕對不敢播嘛!也絕對是超過他們尺度的東西。像《部落漂流到金樽》,這個就更經典了,內容是沒有超過,但敘事方式是不符合馮賢賢觀點的,也不符合主流那些評審的觀點。
這部影片滿經典的,是他們找我去拍的,片子出來之後,馮賢賢看了不滿意,又找了三個評審來審,覺得這片子有問題;我覺得:咦!這片子問題有那麼大嗎?我就找了輔大、政大、文化,還有世新的系主任,來看我的片子有沒有問題,其實大部分是說ok的!政大有個老師覺得要回到企劃書上面,如果有符合企劃書原始的那個創作精神的話,應該是ok。我當然覺得有符合原來企劃的東西,片子我也覺得滿ok,我也很努力地作;但是,他們找了三個評審來看,還是覺得不好看;後來找了五個評審來審,我小修一點點,結果五個評審還是一樣,認為這是滿差的紀錄片,滿爛的紀錄片,有非常大的問題,我就不想改了。因為所有外面的評審都覺得片子是沒問題的。我當然會想是否片子不好,但我請人家看都是ok的,所以我更敢跟他們衝撞。後來他們找了十一個評審來審,他要我找兩個,我找了游惠貞跟郭力昕老師。
後來,拍公共電視的部落地圖,也是一樣啊!就絕裂了。到最後,我就覺得拍片不是為了你們漢人的;因為他們公共電視是大家的電視台,我希望我們南部的阿嬤和台北的小朋友是看得懂的,不是針對你們原住民某個阿美族拍的,為了讓你們看得懂的。沒有用的,我們是公共的、大家的,我呸!我拍片不是為了你們漢人服務。其實像公共電視這樣的集團,我自己的想像是,有沒有公共化或者有沒有…..我忘了怎麼講,我覺得有一個很好的指標,像製作紀錄片的觀點,以及跟獨立製片的關係好不好,這些是一個很大的指標;如果這個公共電視跟獨立製片的關係不好,表示你是滿爛的公共啦!你再多元、再獨立,沒有人在裡面還是失敗,只是單一想像的,是虛假的公共吧!
你說的部落地圖是指鄒族的嗎?
對!我第一個樣帶是做噶馹佤,《光復‧噶馹佤》,我樣帶就沒過,修了一年吧!我跟女友莎瓏討論說那怎麼辦?我說我不想投降,我不要按照他們的方式;因為部落地圖用中華民國地圖,跟我們用阿美族的地圖,完全是不同的啊!我不想投降,搞不好我再改個某個片段就可以了。我知道片子裡面有對阿扁的批判啦,影片中老人說阿扁你說的話是真的假的?你是在騙我們嗎?我就不想改那段,也可能是我片子真的很爛!對不對,不過就不過,他們要我賠錢我也不想賠啊!你來告我比較快啊!最後小賠一點點就把那片子弄掉了。
公共電視是怕事的啊!我們講公共電視是有吃肉的大愛台嘛!內容安全,不會討論真正的議題啊!很安全就吃肉的啊!大愛台不可以吃肉嘛。非常安全!
感覺你過去好像都是處理原住民生計問題,但之後慢慢轉向政治、原住民主體意識這方面,想利用紀錄片來提倡一種認同似的,衝撞權力關係。
其實《請問蕃名》、《天堂的小孩》都是,只是後來轉向政治、歷史,就不得不這樣衝撞。直接去談,像名字、土地,某種命名權、土地權,就必須去衝撞,就不得迴避了。然後拍這種片子就拿不到經費,因為評審都是漢人啊!像我拍吳鳳就是;馬躍,你拍這吳鳳對我們族群融合有什麼樣的幫助嗎?每次去參加這種申請經費,有一次我就被一位評審問:請問你的政治正確是站在哪一邊?我說我拍片丟案子從來沒有站在對的一邊過!每次不管藍色或綠色,我都站在錯的那一邊,所以申請經費非常地難,即使片子拍出來也非常辛苦。
像有一年我拍了《來去大陳》,《來去大陳》拍出來之後,換綠色執政,所以這部片子永遠石沉大海。有一次聞天祥說他覺得這是馬躍有史以來最大的史詩式作品,然而這顏色不對了,所以等到對岸播了吧!或者換另外一個顏色執政的時候。所以台灣的紀錄片滿可悲的,顏色決定你的內容!沒辦法!但是顏色再怎麼不對,也永遠輪不到原住民來執政。
所以我年紀大了,時間到了,不得不去面對歷史政治的問題,我就是要去衝撞,要去做!我過去也常問自己,最近的片都不太好看,我都簡稱叫運動片,談名字做了好幾支嘛!就《請問貴姓》是安全的,《把名字找回來》、《請問蕃名》,就直接對歷史有衝撞,這種片子公視百分之百不會補助經費,也不敢播放,然後《部落地圖》,這種對我來講都是運動片,我就覺得要去做,做得不好就是要在那時間點趕快做完,後來想一想好像不大好,即使運動片也可以拍得很漂亮、很感動人,搞不好效果才是好的,可能五年十年後會進步吧!我一直比較急促,我就是要做出來,像《請問番名》應該是沒有經費就去做了,《把名字找回來》這些都是沒有經費就做了,我就是要在2006年換發身分證時去推,所以那時候做了很多不好看的片子!不過這種也是拿不到經費的片子啊!
透過這些影片是否有達到效果?
效果是有啊!就每次去演講的時候就拿來當教材,像昨天也在正名研討會看了片段,整個片子只放了二十分鐘,研討會時間很短,很多人都還是沒看過啊!
當初為何想拍《來去大陳》?
因為很早以前在工作的時候,一個攝影師他姐姐嫁給大陳人,我聽說大陳人結婚,新郎新娘都要給每一個人紅包,每一個紅包都要三拜九叩,會跪拜得很嚴重很嚴重,我想去看看那個畫面而已。後來有一次機會,但因為有別的事情沒有看到,我在影像中有看到那個畫面;然而,就是在台灣一直都沒有碰到這個機會,就才知道說大陳人在波士頓、在紐約各個有港口的地。
大概在1999年、2000年去紐約玩了半年,ACC的獎助,同時就去拜訪紐約、波士頓、緬因州的大陳人,那時候有空檔就去拍。那時候還有紀錄觀點的前製作人,說我拍完就播,我那候還去租器材喔,結果拍完不買單!爛!我自己也沒簽約,算了!我就拍一拍。然後和公共電視合作,公共電視節目部願意提供經費,一集才七十五萬,還去大陸拍,拍了上下集這樣子,我很享受這過程啊!滿好玩。
他們是比Pangcah更弱勢的民族,我對這樣的歷史,大陳義胞為了爭取自由,義無反顧來到台灣,結果台灣不夠自由吧!?大部分的人又到另外一個更自由的地方,滿好玩的,這段歷史台灣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我覺得這段歷史很可愛,我想幫他們紀錄。
你覺得非原住民的紀錄片工作者,該如何處理原住民題材呢?
如果用漢人所學的知識去作原住民的東西會滿危險的,因為漢人所唸的課本滿多是刻板的複製,如果帶那樣的心情,既使你擁有愛心,你很有熱忱,卻很容易作錯的事情。不用紀錄片來講,講蓋房子;蔣宋美齡覺得達悟人很辛苦,她蓋了水泥房卻沒有人會去住,因為那不適合他們;很多人為達悟人作愛心便當,一模一樣的台灣菜色,一模一樣的營養,送過去卻沒人想吃,因為他們是吃芋頭和地瓜。所以特別講到紀錄片這種東西,你用愛心跟熱心來拍,會是滿危險的事情,很容易跟吳鳳犯一樣的錯;我不是指吳鳳那個人喔,我是說會跟那個故事犯一樣的錯。
哪些功課是重要的、是該做的?
那個功課應該是說,不是作原住民的功課,而是心理的功課;你為什麼要去做這個事情?你應該怎麼做?如果單純為了工作賺錢,那必定會犯錯;你為什麼要拍紀錄片?你為什麼要作這件事情?絕對不是只是你的真誠愛心,一定很多都是為了工作去作,所以犯了很多錯在這裡。所以,不管你再怎麼努力,永遠都不足夠啊!當然再回到更細的話,就是你的態度啊!簡單地講,是你做這件事情的態度是什麼?你應該怎麼去做?如果因為你是國科會因為你是什麼,因為你是博士因為你是什麼,這樣態度進去一定是必死的啊!絕對是必死!
那你認為哪些片子是漢人觀點強烈的?
你在陷害我喔!我幾乎很少看片子。我開始比較常參展,比較常得獎之後,可能是我自己的狂傲我自己的自大,我幾乎不再看片子;但是之前我幾乎什麼片子都看,在我還沒有很有自信之前。有自信之後不用看片子,我反而是看人,某人的片子我幾乎都不用看,因為我知道他拍片子是為什麼,他拍片是為了炒作議題,為了提升他自己成就,為了什麼,那這種片子我可能就不用看,因為我知道他的目的心存不良,我不相信這樣會拍出對原住民很好的片子,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不是拍原住民的東西,如果這個作者拍片是為了出風頭,是為了炒作議題,會拍出很好的片子?不大可能,我一直很相信這個事情!
我其實很少看電視,我家裡最近這四年才加裝有線電視,才看有線電視台,因為最近要常去罵原民台,不做作業好像也不好,才裝有線電視,才開始看一些別人的東西,所以過去一段時間其實滿自閉的。所以我比較沒有那麼大的成長,我自閉在我自己的想像裡面,很少看不好的東西….嘻!很少看國外很好的東西,台灣不好的東西沒什麼看!
像從書來講好了,記得有一次在台大,謝世忠就問我問題,我過去拍片時反而很排斥去看那些教授寫的東西,特別是寫到我們Pangcah文化的東西,我就覺得怎麼會差那麼多?就我所理解的和他們所看到的,怎麼會差那麼多?所以我看太多那些,我會被引導到錯的地方,所以某些時間是幾乎不看那些教授寫的東西,特別是Pangcah的部分而已。因為我覺得我看到的部分和寫的有滿多不同,所以當我去做別族的時候,我自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用我的生命經驗去感受不同的文化,所以我還是要去看,但是我自己的判斷力就比較強了,那些是有效,哪些是不對的,在我比較有分辨能力時,我才再去看那些東西。所以那些書籍對我還是有幫助,在我有能力判斷哪些是可以哪些是不對的時候。
那你以前剛學拍紀錄片時,應該也有去看些過去的人拍的相關性題材吧?
相關性的題材還是有,像我拍《季拉黑子》,別人拍過的東西我就不拍,除非我拍的比別人家好,我才會去拍,我拍片其實滿投機的,我幾乎都拍別人沒有拍過的東西,所以我拍得再怎麼爛,但東西有新鮮感所以我很容易得獎,這是我偷懶的原因。
原住民運動你已經從事很久了,那這幾年下來是否有覺得不足的地方?
拍滿多的,但是被看到的還是很少!像過去拍了名字那系列作品,到部落巡迴了那麼多趟,影響也還是沒有那麼深。我發現問題不在原住民,在於主流社會對名字不認識、不了解,以致於那些錯誤解讀一直存在,所以我們這幾年幾乎都是跟非原住民溝通;因為如果主流的漢人都認識、了解原住民的名字,不再有歧視,懂得尊重的話,恢復原住民名字的人會更多。
所以,從名字來看其他的議題,好像也是這樣子;當主流轉變,原住民才有自信去轉變;因為原住民是少的,是不安全的、沒有自信的,所以拍完之後,我要去做更多的放映跟對話,要不然拍了我們又沒有自己的電視台可以放;即使現在有了,沒有用,都不會放我的片子啊!放了一半以上都是公共電視的片,沒有意義的電視台啊!公共電視已經播過n遍三遍,別的電視台有播過,然後又繼續在原民台放,這是公共的殖民台嘛!一半以上都是放公共電視播過的影片,然後這些播過的影片中大部分都不是和原住民有相關的東西。
還好它沒有一直播《風中緋櫻》;它播漢人我沒有意見,它播漢人我就不講話;只要播原住民相關議題的話,我就會很多意見。像這《風中緋櫻》播這個就不對了;因為我之前有先講過,原民台敢播《風中緋櫻》試試看,我絕對跟你搞飛機這樣子,因為那是漢人想像出來的《風中緋櫻》嘛!所以演員都是原住民又怎樣,導演不是嘛!作者不是嘛!真正後製作的人也都不是啊,原住民在那邊只是當小丑而已啊!那是漢人的《風中緋櫻》嘛!那個想像後來是很公共電視的想法、作法去做出來的東西。
像節目部做了那麼多的節目,第一季本來十幾個節目,雖然都講自製,這比較細的部份,因為我是原委會針對原民台績效的評估委員,他們第一季自製率就百分之百,節目部,有可能嗎?連公共電視都要委製啊!對不對?百分之十幾、百分之二十都要委製,這個原民台百分之百是自製,騙人的!他們叫自製協拍,協拍的大部分都是漢人的公司,即使有原住民也都是人頭公司啊!所以幾十個節目全部都是漢人的傳播公司作的,我們要這樣的原民台幹嘛?要每個原民台節目安插原住民去學習幹嘛?沒有意義嘛!去當奴隸啊!主人都還是漢人啊!全都在漢人傳播公司,這是原民台到現在還不敢面對的真相啊!我們看的都是漢人做的節目,我們要這樣的原民台沒有意義啊!
所以有更窄化了原住民的聲音?
也沒有更窄化,就跟以前一樣啊!有啦!積極的部份可能在新聞部會看到一些東西,只要掌握在手裡面,第一季再怎麼爛我們都可以接受,第一年做不好是正常。你說你第一年自製率達百分之百,怎麼會有進步空間呢?你剛開始就不願意讓原住民進去做一些東西,一開始就要做跟漢人一樣的品質,所以他們都做兒童節目嘛!他們只敢做原住民啊,不敢做深度啊!兒童節目不是不應該有深度,而是你用大人的想像去做兒童節目。沒有發揮到原有應該積極的目的啦!
我昨天才剛上「部落面對面」那個節目;昨天本來要談名字,我覺得人名一個小時就談不完了,他們要談部落名、山川名,這樣就很可惜了!所以昨天上那節目,年輕人可能很認真啦,但是做太大了,我覺得談人名一個小時就談不完,把題目做太大就….但是,昨天我滿驚訝的,滿多call in進來的都是非原住民;他們剛開始call in進來說,我是台中王先生,我是花蓮林小姐、我是南投張先生;我就說今天是談正名,我們可不可以用自己原住民的名字call in進來。結果不錯,第二輪call in進來就會用自己原住民的名字。
後來跟主辦單位進去,我說我的名字,就是要用羅馬拼音。這不是中華民國身分證,因為如果我只是寫羅馬拼音我很多錢是領不到的,我一定要寫馬躍比吼四個字。但我想說原民台是自己的地盤,可不可以寫羅馬拼音?像另外一位處長鍾興華,他是並列他排灣族的名字;結果製作人就跟我說,沒有啊!我們格子是直的耶,只有一排而已,不好意思,請你配合一下我們的格子!這就是原民台,連我們自己的名字都放不下,就是一樣啊!原民台又怎麼樣,格子一樣是直的啊,我們羅馬拼音當然是用橫的來書寫啊,原民台嘛!漢人的原民台,沒有辦法!公共電視的原民台!
談談當初原民臺成立之初的台長事件。
吳鳳的故事那麼久了,竟然還會上演;我不是指吳鳳那個人,吳鳳這樣的神話故事現在還在上演,他們自比吳鳳啊!你們沒有能力、你們沒有管理人才,我們沒有原住民電視台,當然不會有管理人才啊,沒有人當過啊!在漢人三台裡面沒有原住民,因為老闆不是原住民,當然不會有原住民,所以這根本不是理由,你們原住民沒有電視管理人才,對不對,從來就沒有機會進去怎麼可能會有,這就是吳鳳的心態啊!你們一定做不好,所以由我們來才是好的,簡稱叫做吳鳳的神話、吳鳳的故事,我覺得滿可悲的!
所以虞戡平他的身分、他的態度,可以從作品中來檢驗嘛。虞戡平非原住民,李宜澤也寫過他影片的論述是有問題的,他做的《部落的容顏》,是他偉大耶穌的心情,用吳鳳的心態來拯救原住民,怎麼會對呢,這樣的態度不對,怎麼適合當台長!我當然覺得不適合嘛!跟你的身份也沒太大關係,你的影片對原住民觀看的敘述就是讓原住民不舒服的,這樣一定是有問題的。當然,原住民馬紹當有比較好嗎?不怎麼好,但做錯事就讓原住民慢慢去進步嘛!不用你漢人那麼偉大來想,因為虞戡平他們就說你們能力不夠,一定做不好啊,所以我們找更有能力的人來做,好像是對的?
那我也可以放大來看,公共電視的總經理跟董事長適合嗎?如果用美國的標準,當然能力是不足的啊,只是看你要用什麼標準來做!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找李安、找外國人來做才對呢?如果這個標準是ok的話。
所以一開始也不是因為漢人或原住民來擔任的問題?
因為虞戡平過去做的事情、做的片子,我覺得是有問題的,然後剛好他的身份是漢人,他剛好是個漢人,所以大家就覺得漢人做是不對的,大家比較沒有從他的作品來看;因為他的導演身份就嚇死很多人,沒有人敢說話,光看喔喔虞戡平導演,但是,沒有幾個人看過他的原住民影片啊!他作的原住民影片其實也不大多,他雖然作了二十幾年,長期拍攝原住民紀錄,但你講得出來他的紀錄片嗎?有關原住民的影片,沒有啊!他之後作的《部落的容顏》有滿多問題,有誰認真看過?他也只作了一個片子嘛,在「紀錄觀點」有播啊!李宜澤就寫過這片子有滿大的問題啊!
但事件之後似乎變成漢人和原住民之爭?
簡化、簡化,媒體本來就是加在中間而已啊,沒有關係啦!媒體有媒體的權力嘛!報導錯誤又沒有關係!至少他們把這聲音報導出來,我們去公共電視抗議,公共電視有轉播嗎?就在他的現場前面抗議,一條新聞都沒有啊!有一次我問胡元輝:我們原住民抗議這個台長,為什麼在自己公廣集團都沒有播?華視也有去拍啊,為什麼都沒播?這不是新聞嗎?這不重要嗎?對原住民來說,這是重要的事情。後來他有去查這件事情,去採訪的記者有跟他解釋為什麼沒有播這一條,因為什麼什麼的。
當初你在拍攝《季拉黑子》時,好像就已經有意識到「名字」的議題,當時是刻意引導的,或是季拉黑子自己的想法?
我通常不會去引導人,因為看到他的小朋友在命名時叫哲播,我就問他為什麼要叫哲播?季拉黑子是最近這幾年才去恢復名字的。他們夫妻倆個對名字有那個討論的過程,所以我就把它放進去;我很多片子我不會去設計,有的話我就把它放進去,在那個主題可以放進去的,我就放進去。
Mayaw,談談你自己對傳統文化的看法?
對過去的東西,我覺得特別美好的東西,就有特別多的想像,那怕只是一點點,當然很多不好的東西我會遮掩。我拍了很多議題,如果沒有浪漫的想像,我怎麼可能拍得下去;即使一點點的美好,我都把它極大化、放大化,浪漫到極大,我要抓住這樣美好的精神,我要去把它發揚,跟其他人分享文化的美好,我一直都有很多的浪漫存在,那怕只是小小的名字兩個字而已。
對過去文化的美好,因為我們還能抓留到的很少;傳到我們這一代,一定是失傳嘛,我覺得傳統這兩個字很好玩,但其實不喜歡人家叫我們原住民傳統名字,因為我們名字都還在用啊,雖然是過去傳下來的,但已經是現在啦。
因為我是看《親愛的米酒,妳被我打敗了》,還有其他一些片子,感覺你對於一些過去傳統文化是想要保留的。
第一個是我們自己的族人,那些作儀式的人,我們的文化是可以上電視的,是可以很美好的,可以到國外去的;我們要對自己的文化有信心,雖然對漢人來講是很野蠻的行為;但是對我們是很神聖、很重要的,然後看到這些片子的非原住民,知道我們喝酒不是那麼簡單,那麼隨便,那麼沒有意義的,這些人喝醉了,但這裡面都有深刻的內涵、意義的。
對你來說,紀錄片是什麼?
紀錄片是我的武器(笑)!我以前不敢講,不好意思講,會被人家嫌!像前幾年每次被人家採訪,馬躍我們今天主題是講原住民原運十年,原住民幾年,你以現在的原住民….我都會告訴他說:你這樣寫我不願意被採訪,你不要寫我是原住民運動人士,我不喜歡這名詞;你叫我導演,我是拍片工作者等等,你這樣寫我不給你問,不答應你的受訪,我不喜歡當那個角色。我以前都是從文化的角度拍片,拍《天堂的小孩》,但其實我內部的本質就是運動,我要翻轉漢人對於這些住在橋下的人的想像,做一個很大的翻轉這樣子。這樣子做多了,紙包不住火,就是要去運動這樣子。
但是其實每次我跟人家講,我們是坐在冷氣房的運動,我們盡可能不要上街頭;還是上了幾場啦,在原民台台長事情的時候,還是跑去坐了幾場;但是盡可能這樣的運動是在冷氣房,我說我們是很膽小的,我們不敢上街頭,我們是偷懶的一群;但這樣的運動可不可以透過影像,是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就可以去翻轉別人對原住民的想法、看法,在一兩個小時的放映裡面,就可以有很大的轉變,而且是很溫柔的;在音樂裡面,會不會是更好、更快,影響力更大的呢?
那這幾年做下來成效如何呢?
常常是去了一場,三十個裡面有一個人被感動的話,就有下一場;下一場又有一個人被感動就又有下一場;這樣看效果應該是還好,所以就不用再自己辦影展,就可以每年每個月平均下來大概會有三到四場可以去罵人,人家又給你錢,感覺滿好的!
你自己的工作方式是如何?
過去是碰到什麼議題就拍,特別是有急迫性的、不公不義的事情,先拍了再說。因為我有一個很好的姊姊,我只要沒有錢了就可以跟她貸款,也不用付利息,最近這個洞越來越大,覺得這樣對我姊姊滿不公平的,所以最近比較膽小。另外一方面可能得罪人太多了,幾乎每個單位都得罪過,也都罵過了,很像沒有什麼生存空間了,所以最近能補助的單位都越來越少;所有的單位、所有的評審都得罪過、罵過,所以,最近比較沒有那麼勇敢同時開拍,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子做了。
過去就是那裡有問題就拉到現場,先去拍了再說,而且還滿篤定可以找到經費來拍;很多單位你能夠騙一次不能騙兩次,因為即使是給我錢的單位,只要不對,我還是會寫報紙來罵,我還是會直接講,我不會….我還沒有學會那個部分啦,所以經費的來源還是滿大的問題。還有,我拍的很多片子沒有人買單,所以現在片庫裡面沒有拍完的片子滿多的,找不到買單的人,所以我在想我明年…
其實我比較喜歡的拍片方式是,有人給我一筆錢,不要管我創作的內容尺度,我就很認真地拍,我一定很認真地拍,但是不要限制我的尺度內容,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拍片方式。但是最近可能沒有辦法,所以我自己有版權的作品有超過十部,但是都沒上映,也沒去談版權,也沒去販售,全國各大西藥房也沒有在賣!
Mayaw請你談談對當評審這件事的看法?
我以前個性是滿激烈的人,你只要是立委,只要不對的人,我永遠不會跟你合作,不會給你空間;所以像順益博物館我永遠不會去,因為我不喜歡那樣的地方,但因為裡面有一位工作人員,他一次、兩次、三次電話這樣地打來,我覺得態度是ok的,我就會去,然後我就跟他講說,我非常討厭順益博物館,我從來不想要進去,我今天來是因為你工作人員非常地好非常地認真;但是我來不代表我認同順益,我還是很討厭順益博物館,是工作人員的態度,讓我可以來跟你們分享事情。
所以國美館這事情狀況外的工作人員滿多,但是只要每一次前提是符合我的意見,我就會慢慢做下去,慢慢做下去;後來他們邀我去當一個專題的推薦委員。我以前都不喜歡去做這樣的事情;但我今年有滿大的變化,像去年南方影展找我去當評審,我說我不要,我拍片就專心做我拍片的事情。
在我的想像裡面,那個是滿專業、滿特別的事情,我後來慢慢去參加這種當委員、評審的機制,才發現那是一個權力的掌握;我不去當這個評審推薦委員的話,別人一定會去推薦我很討厭的片子,那我何不去掌握這個權力!推薦我覺得很好但是都沒有得獎的片子。他們其實都在強調得獎的片子,但是我推薦的幾乎都沒得什麼獎。但是我覺得這個權力我要掌握,去推薦我自己相對覺得不會被鼓勵的片子。
所以你現在不會排斥去當評審?
嘗試去轉換想法,去了解別人在想像什麼,去那個空間了解別人的對話,想像那是什麼,這樣。
那會不會慢慢覺得自己也掌握了權力?
我也是很擔心這個部分,會很擔心。
剛剛聊到在西藥房裡面賣紀錄片?
我今年有變了喔!我生命中滿大的轉變,我去年辦了十幾場記者會,罵了很多人,我今年一場都還沒有,所以這個….我現在到處都拿不到經費,所以我可能變成必須要去轉化,我必須用我自己的片子去轉下一部的經費,因為我的片子沒有政府的錢來買單,私人的更不可能,所以我慢慢在嘗試。
因為前幾年,每年到學校每個月將近有四場的放映,然後有一個學校的老師他就說:馬躍你的片子什麼時候我們這裡可以收藏啊?我說快了快了,他說:你這快了跟我說了三年耶,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我因為他的這一句話不好意思了,所以我就出了自己的作品,大概六片,做了二十套,就針對大專院校那些老師,有時候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他們就可以自己放映。針對這些學校大概賣了十幾套,只有圖書館有;有時候常有很多學生或老師說要買,我說不要啦!我賣很貴,你用圖書館的經費,用政府的錢來買,讓大家都可以看,會不會是比較好的方式。有嘗試這樣子去做而已。但是很多場合、很多記者好朋友都想要:馬躍,你的片子哪裡有在賣?我說沒有,全國各大西藥房都沒有在賣,我自己其實很…
我剛剛講說我很喜歡拍片,公共電視或是誰出錢都沒有關係,我很認真在做,你不要管我那個尺度;我做給你,你們要去賣怎樣都沒有關係;我拍片給更多人看,給更多人分享。但是你要我自己找錢、自己去賣,我很不喜歡那種樣式;雖然你公共電視找一筆錢給我,是某種另外的商業行為;我不是賣的人,我覺得我可以逃避那個買賣的責任;但是,如果變成我自己拍、自己賣,去販售那個東西,我心理還沒調適好。希望我明年可以突破!可能走到盡頭,付不出那些錢的時候,我可能就會…..,希望我明年可以轉型!希望各大西藥房都可以看得到(笑)!
所以你現在其實有在賣片,可是不是很積極在賣片?
大專院校而已,賣公播版。
而且你有人力去幫你推?
我姊姊,我偉大的姊姊!學校寫信來,我把信轉寄給她,她去幫忙寄送。不到二十套啦!
可以跟我們說一下你對台灣當前紀錄片生態的看法嗎?
這幾年紀錄片的量好像沒那麼多喔?後來國美館那事情,我竟然答應也真的出席了,好像有分女性、新世代、實驗什麼的,我是負責挑選原住民那一塊。我覺得這一方面給我滿大的空間,我就看我的部分,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樣,我不知會不會有陷阱或什麼不對。結果只有我一個人去,也滿神奇的,記者會啊!
只有你一人去喔?
沒有,還有碩儀,我說台上的!在上面講話的。主委後來沒來,結果是吳錦發來;剛好在兩三年前吧,我在中國時報指名道姓連續罵了他四遍,他還滿有風度的。因為他寫一個頭目事件,講他所認知的排灣族頭目,我說頭目是不好聽的字,我們叫原首,原住民的首領啊,他寫錯了,他真的是錯的,被我罵得很慘。中國時報也還敢登,因為那時候他是名家專任作者,我在民意論壇把他罵回去這樣子!我以前就是這樣子,但是台灣太小了,走到哪裡都會碰到…討厭的馮賢賢嘛!對不對(笑)!
走到哪裡碰到,基於禮貌還是要握手、講話;那天去那場合,我對於原住民推片選片是可以接受的,是滿好的;過去一定挑漢人拍的原住民影片,看了就很不舒服,這次有這空間,我覺得是被鼓勵的,這部份是好的;現在離題,不過我還是講一下啦。
像潘朝成就說他們想典藏你。我問多少錢?潘:好像三千塊,但是我不負責錢的事情,我是負責推薦人選,看你願不願意,他們再和你聯絡?在這個部分是,過去原住民的影片是不會被推薦的;不會在這麼大的活動被放映,被看見,所以這部份我去了;我知道別人都不來應該是有問題的!
我到很多部落去放映是免費的,但如果去史前館、順益那一種很討厭的地方,不得不去我都是一萬塊,所以那個是隨意,是看感覺的;但他們都已經有做到我原來想像的樣子,所以到最後我還是有去。那你的問題是什麼?我們聊得太遠了!
是談紀錄片勞動者的勞動條件。
我那天去了,他們找我,為什麼會找我?我也沒再細問,然後又想去那場合我有資格嗎?是有意義的嗎?其實我有想過,我是有資格去的!我當作他們是要推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得獎影片再巡迴一遍,但是我才得過一次而已啊,得最多好像是周美玲、曾文珍她們,都得過兩三次,我明明就得一個,來的話就覺得…過去有一個文建會地方文化影帶獎,好像就是雙年展的前身,好像是民國八十七到九十年吧。我猜我是得那個獎最多的人,它每一年有十幾個獎項,有時候我都連續得兩個獎項;如果去統計,我一定是最多的,所以我覺得我很有資格來參加這個活動,那天陳碩儀也在。
現在的紀錄片雙年展我不知道總獎金多少,但是可能只有三個人得,過去那個可能十個、十五個,獎金五萬、十萬;我那天還看一下,傑出首獎有三個名額,可以到二十萬的(對!現在比較多錢,但是名額變少),而且現在辦一個影展,也是好幾百萬、上千萬跑不掉,只是都花在吃吃喝喝;對拍片的實質補助是沒有的,連出席費都沒有,超機車的。辦這種影展,浪費我們的體力、精神,除了讓我們曝光、提高知名度,但提高其實是沒有實際效應的,自己辦還比較好,所以你的問題?
你講的比較是映演的部分。個人工作、製作面部份的,像你之前有在公視工作嘛!然後之後好像就完全獨立了!
我再拉回去很遠的地方,你再提醒我喔!那時候紀錄片是很蓬勃發達的;光原住民的部分拍片量都滿大的;我比較熟悉原住民的部分,所以那時候地方文化影帶獎每年一百部、一百部的,滿多人參加的,但是現在的量我想沒那麼多了。拍片的熱情,拍片的資源相對就沒有了,所以我的感覺環境是不太有利的。另外可能我得罪太多人了,所以不準…我自己把路走小、走絕了,所以拍片環境對我個人就…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影響怎麼樣,但大部分的人都轉行,還是升級去當劇情片導演嗎?我不太容易!
之前在公視是記者身份嗎?
名稱是!我很不喜歡那個字眼,叫記者,很噁心,名稱是啦!
那為何會想要跳脫離開那個環境,變為獨立影像工作者?
綁手綁腳,在那個環境裡面,很多題目是不能夠發揮的。後來我常在想,作為一個創作者,那麼辛苦做東西,所有權、著作權都沒有,都是公共電視的;我們就是一種勞工,我們做那麼辛苦幹嘛?做那麼好幹嘛?我們做那麼辛苦,然後他們拿去,賺那麼多錢,卻跟我們都沒有關係。後來跟電視台合作,我都不會做太好的東西給他們,就做運動片,反正盡量播;對我推運動是有效的,我才去跟他們合作。可以的話,我會把比較好的、文化的片子留著自己做,或者找國藝會找其他的相關單位,反正是自己的版權,他們搞不好也不會太認真去播放。
為了拍紀錄片背負不少的債?
那時候就是要跟公共電視打戰嘛!一直想要不要撐下去,撐到後面反正就是繼續往下撐啊!就去背卡債,就不願意投降,那時候一投降的話應該就有三百萬可以進帳了,願意把那個阿扁拿掉的話,應該就有三百萬的案子可以進來了。但是我們選擇了去還卡債啊,讓我姊姊去補那個洞;到現在我欠姊姊上百萬的錢,我姊姊幫我買單,這樣對我姊姊蠻不公平的;得獎出名的都是我,背卡債的都是我姊姊。所以今年可能不敢衝那麼多,現在比較膽小,我嘗試看看可不可以把我姊姊的債務控制在百萬之內,不然這樣下去,我永遠沒有還完的一天,對我姊姊滿不好的。
所以,搞不好這幾年我會停止拍攝,因為我越拍絕對洞越大。用我這樣的拍法,沒有一部片是會有利潤;我拍攝片子通常時間都滿長的,比較講究某種品質,影片內容的品質;不會是三五天時間就到位。當然,我也會那一套,在超視我也學會那種工作效率,「調查報告」,三天五天;我以前可以,我現在也可以,這是我自己管理的問題吧。我對管理效率的定義是沒有效率,所以我是不及格的,在這個部分。拍片管理不及格,成本效益不及格。
所以你不是先找到資助,而是先拍再說?
對,我跟別的紀錄片工作者滿大的不同就是在這裡;我不是某個公司或誰找我去拍片,或是已經有一筆經費;我大部分都是先拍了,後來某個單位徵某種類型的影片,剛好跟我相同的話,我可能會送,但大部分我拍的類型都不容易會徵件啦。
以片養片,這種想法你還有繼續認真去想嗎?
我還沒有,我到現在沒得賣啊!我只有賣圖書館而已,十五套,不太容易,我自己還沒學會這一部分啦,還沒學會。
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但還沒有去操作?
其實我還是滿怕去….其實我過去拍那些作品的時候,我也沒跟他們講這片子要拿去賣,我想他們可能也會體諒我,因為大部分也都是這樣子做,所以也不會怎樣;但我自己可能需要再調適吧,希望明年趕快變壞,我就很敢賣。
那Mayaw你也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嗎?就是拍原住民的議題,然後播映出來對他們造成負面的影響?
我大部分是幫他們說話,所以很多都是他們找我去拍的,就一直講這故事,不公不義,或者其他很好的東西。所以那天有個老外就問我,Mayaw你去拍片吃住怎麼辦?我說那些都不是問題;因為都是他們找我去拍,我幫他們傳達,幫他們出一口氣,所以那些他們都會幫我處理好;我拍到哪裡住哪裡,所以我拍片不用住飯店,所以跟影片的人大部分關係是很好。影片都是滿正面的,是協助他們解決問題或是提升文化的。但是罵別人是很容易的,罵政府真的是太容易,反正年齡時間到了某個點;其實我有些片子砲火是對自己族人的,這種也是會有啊!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麼呢?
(蔡)你說片子要發行,那片子對影片中的人會否產生不良影嚮?
喔!對自己族人大部分都不會是負面的,都是積極的,是提升他們自信的;我的片子大部分都是罵政府,而且都是對執政的人,所以我的政治正確永遠是錯的,所以去送案子經費就不大會通過,即使剪出來要播映要幹嘛,其實很容易碰到鐵板。
對當前年輕紀錄片工作者有什麼樣的建議?或是對原住民紀錄片工作者?
學會這些技術操作不會太難,你只要認真的話,半年、一年的,所有的攝影機剪接機應該都可以學得很熟練。但是學會了這些硬體,如果你沒有自己的主體,如果你學的都是漢人的想像、漢人的觀點,這樣的工作人員或電視台寧可不要。如果是漢人做的就算了,自己是原住民,做出來這樣的東西,這樣的節目,這樣的影片,更是悲哀的事情;寧願不要有這樣的人學會這樣的東西。因為大部分的民族,從小就受漢人教育,從國小、國中到大學,十幾年;你要他在成熟的時候,開始在工作上能夠掌握自己的主體,有自己的自信,是很難的事情;但是我希望年輕人如果掌握這些機器、這些武器的時候,這個部分是更重要,更需要去學習的。
因為榜樣不多,典範不多,即使在台灣,非原住民的紀錄片好像也沒有做得很好,看過去前輩拍的紀錄片滿偉大,但是從議題分類來講,有多少片子敢對政府有批判呢?對文化現象有批判呢?對真正的問題去做深度的報導呢?好像並沒有,台灣的紀錄片文化好像都是,從原住民來講好像就是唱歌跳舞嘛!各種的美好!其他的紀錄片議題好像也都是講什麼的美好,或是個人家庭自己的不好;對整個社會文化深度的批判、討論,台灣紀錄片文化內涵裡好像沒有這樣的傳統。
因為大部分紀錄片都是拿政府的錢,沒有人敢對政府或是其他文化現象作深度討論,可能我片子看得少啦!不知道!所以沒有這樣的傳統,沒有這樣的現象,紀錄片產量再多,文化再多,好像都侷限在某些區塊裡面;真正深刻的意涵,對社會有積極的意義,好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紀錄片慢慢變成你的武器,那你會想要從政嗎?
從政喔?很多人找我去從政,我的紀錄片已經在從政了啊!(蔡:高金有無可能找你當接班人?)我昨天的節目,我誰都沒有罵,只罵十個立法委員啊!在那個立法院殿堂,他們代表的是原住民的身份,使用的是原住民的權力,但那十個立法委員沒有一個是使用原住民名字啊!搞不好現在有人並列了;但是我覺得對他們的要求是一定要使用原名,不可以再並列漢名。對他們要有最高原則和標準,因為他們是原住民裡面最有影響力,社經地位最高的人。
如果這十個每個人都是用原住民名字,每天經過那麼多主流媒體報導,社會的影響力是很大的,對原住民名字的推展是有很積極意義的。但是這十個孬種不敢,號稱原住民爭主權、爭什麼,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在這樣的國家裡面,我覺得他們是應該接受批判!因為他們是最有影響力的人。其他的人我不會責備,這十個我覺得要常常去念他們!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你還會想要以紀錄片做為手段嗎?
滿有效的啊!某些場合某些時候,像昨天去參加什麼研討會,我自己滿不喜歡,因為我不是學術的人,這樣放一片,因為對文字感覺沒那麼好,他們可能都是專家學者,但是有幾個原住民,放影片還比較快,我是說目的來講啦。內容怎麼樣不談,從目的來講,他就知道為什麼要換名字,換名字有哪些過程,影像是很快很有力的;從觀眾的反應,要研讀一個論文,講得那麼專業,那是學術的人才會做的事情。為什麼以前每次談名字都要用研討會的形式?為什麼不是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呢?我是從目的來講,當然學術有它很積極的意義,某些時候還是很有效的!
如果有機會重新思考選擇,你還會想要拍紀錄片嗎?
拍紀錄片是很好的事情,對不對!只是這個經費掌握對原住民不大有利,掌握資源的人都不是原住民,你拍原住民議題,按照這種比例來講的話,你就是人口的百分之二,其實是不利的。所以從這角度來講,我不見得會鼓勵大家去拍,因為拍了你就是負債,你沒有一個很好的姊姊來幫你買單的話,你沒有資格來拍片。相對那些其他人,我不方便念名字,他去典當家產、房子,典當什麼什麼,抵押什麼什麼,我好像只有一台車子,抵押不到什麼東西,所以….所以….拍紀錄片沒有經費是沒有資格拍紀錄片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單純拍紀錄片是很好,如果有個電視台有個讓你發揮的空間是很好,但你沒有這些的話,你問崇隆看他連公共電視都待不下去的話,是待不下去還是離開不知道(笑),想像中如果有一個電視可以養我,夠我的生活費,每年可以出個兩三部就夠了,現在好像一年出一部,那麼好(蔡:有時候兩年出一部,還領月薪呢!),對不對,都不用想其他的事情,想像中是多美好的事情對不對,但有人就是待不下去啊!
(蔡)Mayaw我記得你以前叫彭世生?
沒有,我去公共電視就沒有了,我去超視可能還有並列或幹嘛,因為是工作人員,我的名片上可能有並列,但是公共電視沒有人知道這個字。我不知道超視是打那個字,應該就是使用Mayaw了,到超視應該就沒有用那個字!可能過去參賽的時候還是要寫,尤其《天堂的小孩》的時候,你就是那個人,因為參賽的時候你就是要領錢嘛,我身份證還沒換,2000年之前的作品去領錢的話,都還是要寫那三個字。
(蔡)在工作經驗裡面,你比較沒有提到超視經驗?
超視對我非常非常重要!因為參加地方文化影帶獎得獎,張照堂老師就找我:Mayaw我滿欣賞你的作品,除了拍原住民議題你會不會想拍別的,我說不會。我那時候還是學生,畢業之後想馬上去公共電視,在台灣的話就是進電視台,所以第一個志願是要進公共電視。後來他可能幫我打電話介紹我去,所以一畢業馬上就去;好像七月一日開台,我六月畢業,七月就進公共電視做。
我在那邊做得很痛苦。公共電視連申請一條延長線都要寫報告要等,負責人不在,你明天再來拿。我拍片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寫什麼單什麼單,填單子,領一條延長線都要這樣。後來對那想像有某種的幻滅,雖然拍的片子可以全台灣同時看見,不知道多少幾百萬的人看見不知道,但是裡面的環境沒有那麼好。
後來,張照堂老師「調查報告」那邊打電話來問:Mayaw你會不會想要來這邊工作?我說好啊!因為這裡感覺可以學習的對象不多。我自己才剛畢業,真正集體的工作經驗是沒有的,後來張老師說那時候問你就是在暗示你來;想不想拍原住民以外的議題?原來就是在問我要不要去那裡工作?我又聽不懂,好啊!那就去了。
剛開始還跟我說只可以拍兩個原住民,我說好啊!先試試看啊,我當然想多拍。但是後來作了六個,通通都是作原住民的。其實真正所有紀錄片的效率、嚴謹、品質是在那裡學的,我非常感謝那一段;我很多同學畢業後去讀南藝大,去深造嘛!我說我也在南藝大啊,反正老師一樣嘛!而且我在那邊唸書還有薪水。最後是因為超視換老闆了,換SONY,第一個砍的就是這個節目,有口碑有獎盃,但是沒有收視率沒有廣告,反正第一個就被砍的節目。
(蔡)可是那半年對你非常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我所有技術概念,都是在那裡學會的,工作效率嚴謹、片子品質都在那裡學的。
(蔡)我想請你談電視經驗,因為你是少數有完整媒體經驗,而且現在還在做紀錄片的原住民工作者,所以我覺得體制內你的感受經驗是滿重要的,可否多談一點?
我在公視學習的空間就比較不大,想像中空間可以大一點,但是去那邊滿多綁手綁腳的,我另外是…..針對上面的人,如果他們是比較有肩膀的,我很願意去衝撞,要我多辛苦去拍都沒有關係;但是我們碰到問題,不能幫忙解決的時候,就滿不舒服的。我們出去打仗,這個也怕事那個也不要,就很沒力。所以超視一結束,我去那邊做,我來來回回就作了五個節目,我兩個月就換一個節目,兩個月就換一個節目,我大概有五進五出。就某種編制內,他們說什麼約聘特約的,就這樣做一做再換來換去,可能搞不好我自己心情不定,我覺得那環境沒有那麼可以長期定下來做很好的發揮!
(蔡):你在公視有五進五出喔?
好啦!一個一個講,「我們的島」《國家共匪》這部片剛做完的時候,就說:Mayaw,我們這裡要寫稿,審過稿之後才可以開始剪。我長這麼大我沒有寫過稿,我說可不可以不用?不行,我們規定一定要審稿過了才可以開始剪。然後就很認真地寫了第一次稿子,結果不是製作人審,是比製作人更高的上面的人審。審完交給製作人,製作人退件給我,上面說你寫得非常糟糕,可不可以改寫一遍?還好我個性不是按照規矩做事情,所以就先剪了;而且不是這一組的剪接師,是找小羅剪,羅盛達。剪完之後,直接給那個審稿人看,他看完也沒跟我講什麼。只是跟別人說Mayaw最近剪了一個很好的片子,看了好感動!
我覺得這事情對公共電視也引起滿大震撼,我不會寫稿子,但我剪出來是比人家感動的東西,然後因為這部片啊,他們有去參加金鐘獎,後來有入圍,然後告訴我們兩個工作人員,不是個人去參加,是用節目類別去參加,我跟剪接師,我們都沒有西裝,要我們穿體面的衣服去參加金鐘獎的盛會,我們兩個並沒有出席,沒有去。
(蔡)你說審稿是誰啊?製作人是誰啊?
不是製作人,是經理級的!
(蔡)所以第一個「我們的島」,後來「原住民新聞雜誌」嗎?
沒有,「原住民新聞雜誌」是更早,我那個是更早的,是去超視之前!我做了兩個月就離開了啊,《我親愛的米酒》就是那時候作的,那時候規定就是做十二分鐘,結果我一拍就拍二十四分鐘,你知道王亞維他沒有限制我,他給我空間,他給我二十四分鐘做。如果他規定十二分鐘,那片子不會那麼完整,所以還是碰到部分的好人嘛!他有給我空間啊!然後做一個什麼…「生命地圖」,我有進去過,後來是我自己離開,去美國玩了半年,再回來的時候,又再去作「我們的島」,那時候就是劉美玲了!那裡面就更不好玩了。
(蔡)不然「原住民新聞雜誌」應該也是個滿好的歷練,至少都是原住民的團隊啊!你好像反而沒有待到原住民的團隊?
有啊!兩個月啊!一個月又二十九天啊!
(蔡)那時候的問題是什麼?
跟我想像落差太大太大太大,特別是我去過超視,再回來看那裡的時候,滿….那裡的人年紀都比較大了,待滿久的,都比較沒有動力,比較不激進了。他們學會了器材,但這一部份的掌握是很少(指著腦),我也可以體諒他們是被殖民,被漢人殖民的,掌握了機器但這裡面是漢人的想像。我常常提很多問題,像《天堂的小孩》來講,不見得他們都認同這部片子,Mayaw你這樣太偏激,我們應該公正客觀,我們應該雙方平衡報導,我們怎樣取得雙贏,希望這是我們所有單位值得努力的事情,都是這種八股的東西啊!沒有原住民的主體,沒有原住民的自信。
雖然裡面的人會講,他們做過原運做過什麼,但要從成果來看嘛!不是看你上過多少次街頭,要從作品內容來講。像我一進去就提名字的事情啊,我第一次開會,就提節目所有工作人員名字底下都要打原住民名字;我記得那時候只有三個人支持,而且不是在身份證上面換喔,只是在跑那個工作人員表的時候使用,但也只有三個人支持啊!(後來好像都改了嘛!)但是要有信心,你要有寬容能力去慢慢等人家;我現在慢慢比較不會生氣了,不會再開記者會,我知道你現在不認同,但我相信你三年、五年後不得不換。某些人是因為掌握那個時機,或者你要當什麼官的話,必須要去換你才有機會的。
(蔡)可是他們如果給你空間你把自己的作品作好就好啦?
怎麼會有空間呢?在那裡?在那裡的人怎麼會有空間?亞維的時候是有空間啊;亞維走了之後,那些人會有空間嗎?搞不好我天天找麻煩呢,因為我片子就是要去衝撞啊。現在裡面年輕人我都滿體諒他們的心情的,所以他們來採訪我做名字做什麼,我都會答應讓他們採訪。
(蔡)所以你那時候在那邊做的題目是有受到限制的喔?
一定是的!不過!那個環境我也不喜歡在那裡,不大好的環境啦!你明明知道嘛!你一定要我講那個字眼!
(蔡)整個公視環境我知道,我只是在想「原住民新聞雜誌」那個團隊,畢竟我沒有在裡面,我想說也許你們都是原住民,會比較好溝通,感覺想法會比較接近?
並不會,反而我在別的地方的空間更大,這是很神奇的事情。就像很多立委辦活動,我們都不會去找原住民立委要什麼要什麼,反而是跟非原住民立委是很容易合作的,也不會跟你要什麼條件,很奇怪的事情,非常非常奇怪,所以其實某個角度我也滿體諒他們的。像我們辦影展辦什麼,「原住民新聞雜誌」從來不會來報導,幾乎不會,我在他們的報導裡面是沒有的;我也可以諒解可以體諒他們。因為只要公共電視要去參展大部分都是拿我的作品啊!所以有我的存在對他們是蠻麻煩的事情。然後我這種嘴巴都不會講人家好話,也很正常啊!
(蔡)我們每個人做紀錄片都會有他自己的工作方式,來自他的個性、背景,這裡有提到你的工作方式是怎樣?譬如找尋題材啦,和被攝者相處等等,你有和別人不一樣的沒有?
題材……,每次看很多朋友,像原民台裡面:Mayaw你最近有沒有什麼題目?你的題目怎麼那麼多?他們常常要去找報紙找題目,我覺得是滿可悲的事情。電視記者最可憐,他們每天打開報紙,報紙寫什麼就去追那個新聞,我覺得是滿可憐的工作。我是比較沒有這樣,因為我到處走;常在放映片子之後,很多人知道可能被我拍攝是很有利的,他們會主動跟我聯繫,會講故事給我聽;有些人跟我講了快五年了,我感覺沒有去拍他好像很冷血一樣。所以我題材永遠不缺,缺的是我的時間,或是拍片的經費,或拍完之後去哪裡播這樣,所以拍片題材不是問題。
所以回到像那個住宿一樣,因為是他們找我去的,所以他們都會幫我解決那些問題。我幾乎拍片不會跑太多部落,像Pangcah的部落,就是拍馬口部落和都蘭而已,最近可能還有一個新的,我幾乎不會每個都跑。像布農的話幾乎都在東埔;鄒族比較廣泛,因為鄒族只有八個部落,到處跑都還是在鄒族裡面,感覺都是同一個,因為比較小,一個達邦,一個特富野,是還好。像馬谷代(馬口部落)感覺我已經拍了快七八部片了,港口部落、男孩子的部落……
一個部落我可以拍那麼多部片,就是只拍一個地方而已,各種大人物小人物都可以很仔細地拍;我比較喜歡這樣子拍,所以跟當地是很熟悉的。像今天我只要沒回去,每個人就打電話來問怎麼沒回來?在那邊看到我拿攝影機是很自然,所以這個部分都不是問題。如果會對拍攝者麻煩的,大部分都是政府,所以還好罵的都是政府。所以這個部分,倫理比較沒有那麼麻煩啦。
反而唯一有一個比較沒有…..我在拍《國家共匪》裡面有一個非原住民的角色,他在裡面感覺比較負面,不過那都是他自己講的話,我自己剪完之後是對他滿不利的,這部分那時候我自己沒有處理得很好。
(蔡)所以沒有什麼特別倫理的問題發生過,在你拍片的經歷裡面?
我心裡會想到的就是《國家共匪》,扮演那個不好的角色,扮演漢人過去傳統角色,我剛好用他來舉例,我自己心裡面還是有點疙瘩,我自己覺得沒有處理得很好。我那時候也沒有給他片子,不過他在電視上一定有看到,不過那個採訪是他同意,他自己願意這樣講,只是被我穿插剪接對他滿不利的,那個形象是滿不好的。我猜他應該滿不舒服的,應該是會,因為他不是官員,如果是官員我根本不會在乎,我心裡也不會有不舒服,因為他是一般的人。但是他是發起能丹國家公園的人,感覺他也必須承擔這個。
但公共電視裡面,這個問題滿複雜的;公共電視的問題,像後來我是作委製,委製我是送案子,也是拍名字,拍比較正常的東西。審片的時候是滿麻煩的,我每次就要玩十個東西,衝撞你十個東西;像人名、地名的書寫,像原民台還書寫成直的是不對的,我的書寫方式就很多盡量不寫。像人名的話,我通通都寫原住民名字,剛開始,十個裡面我提出十個不一樣的,我說這個不行,那個一定要這樣,接著就會過兩個;好,這兩個就通過了,我下次就可以用。下次我再提十個東西,這樣我就又過兩個,我就有四個了。我每次都要這樣衝撞,每次都要做,因為都是漢人嘛!漢人的想像,漢人的觀點,我先離題一下喔!
我有個片子叫《把名字找回來》,然後去參加……文建會地方文化影帶獎沒有了之後,台北縣有一個什麼…夏聖禮辦一個什麼「地方誌影展」,那一年我的《把名字找回來》有去參加比賽;然後評審就說,我們希望地方誌是很明顯的,像講到掃帚是哪裡的文化,講到黑鮪魚是哪裡的文化,要很明確的;Mayaw你這支影片明明是講原住民或是Pangcah的名字,怎麼有人在台東有人在花蓮有人在台北,感覺不出一個很明顯的地方。所以那部片沒有得到有獎金的名次,可能是個特別獎而已,是沒有獎金的,某個安慰獎,好像連安慰獎都沒有,這部分不太記得。
我印象很深刻啊!我沒有得獎我認了,因為比賽辦法是你們定的,你們的地方定義是你們定的,就像那個公共定義是你們定的,我沒得獎我認了。因為我用我們Pangcah國的地圖,我們的分佈剛好就是,大部分Pangcah人住在台東、花蓮、台北,這就是Pangcah居住的地方;只是這樣的分佈不符合你台灣國、中華民國的地方想像而已;我認了,因為那個是用你們的標準。
這件事對我滿重要的,所以我後面做了那麼多的《部落地圖》,我們Pangcah國的領域就是分佈在這些地方啊,所以即使做地方文化的評審都會犯這樣的錯,何況是公共電視裡面的評審什麼的!這些東西可能課本都沒有教啊!像名字這樣的東西,有幾本課本有寫,論文也只有一本啊,書籍教材裡面都沒寫;你說那些評審看我的片子,他們憑什麼來審我的片子?
(蔡)所以你提到公視的審片機制問題,我自己也一直覺得滿頭痛的,好像就是理論上沒有人有資格去評判另外一個人的東西;可是對他們體制來講,就是要有一個品管過程,所以評審是難免的。所以像這種東西你覺得要怎樣比較合理?
相對節目部又比馮賢賢的好!評審是很難找的,你怎麼找都非常非常不容易。所以過去我拍片,我不喜歡做評審就是這樣子啊!我都沒有在那裡面,所以我不會知道;但現在慢慢去作這個角色,也慢慢去嘗試去想,也才會去想那方法。我過去不想,我就覺得你這評審不對不好,那是創作的角色;現在可能再慢慢想這個機制,我可能要過幾年才會想出來!
最近慢慢開始去作這樣的角色,其實這種機制已經那麼多年,審核、送件、審案,其實這些專業單位應該已經形成某種共識方法才對,應該是有的!公共電視他們應該也形成了某種的……應該都是要進步的才對;但問題就很容易出現在那個機制,……選那些評審的那個人,所有問題可能就是他,滿大的關鍵的;怎樣分類評審,怎麼樣選那個片,選的那個人相對決定了。所以那個機制再怎麼樣其實都還好,就算評審的機制也是有問題,但是一定可以想出相對比較好的方法!但問題是,誰來選那個人?
(蔡)所以你意思是,審片機制是難免的,不是說不能存在;而是那個選評審的人?其實在公共電視節目就是製作協調,好像就是製作協調,一個類似製作協調的角色,那其實他們的感覺不一定是對的,常問題出在這裡。
但是應該要有一個角度,公共電視其實是該有鼓勵創作精神的;在評審問題不談之前,再怎麼樣其實都有風險,你找人家來做做不好,就下次不要嘛!或是這次該了斷,認賠怎麼樣,要不然很多人是不會被鼓勵;每次都找會安全過關,符合那些評審口味的話,相對多元、多樣的想像就沒有,這風險的概念應該是要有的。這次找到你來,做不好,認賠殺豬該給人家給人家,不要在那個裡面很小的地方玩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滿不好的。
(蔡)不然就會變成永遠都是找那些有名、安全的來做,他就沒有多元的東西了!
所以變成「紀錄觀點」就是馮賢賢觀點,是滿可悲的!
(蔡)剛剛你有講到一些影展和競賽的問題,對創作者的不尊重,你剛剛有講到一些,你可不可以再多講一點,以你原住民紀錄片工作者,或紀錄片工作者來談這問題。
就參展的影片即使沒得獎也都歸比賽單位,什麼典藏、館藏、非營利性使用,他們憑什麼有資格做學術就不用付費嗎?學術就這麼高操這麼偉大嗎?學術有什麼了不起?通常學術單位才是拿政府最多錢的,國科會做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們領多少錢,做研究難道他們不用付出任何成本嗎?我們影片是可以讓他們這樣消費用的嗎?其實得獎的話,給你使用感覺是應該,因為得獎有拿一部份經費;但是沒得獎,你憑什麼就這樣子不退還,就這樣子收藏,我們寄過去還要自己付費,我們為什麼要付這樣子的錢?這些舉辦單位大部分都是拿政府的錢,還這樣對待創作者,創作者得的幾乎是零啊!
(蔡)這好像有一點在學國外,因為國外有一些影展好像也是這樣做,你寄過去他是不退回的。)
不退回是沒關係,但是你有權力使用嗎?你就可以做學術典藏?你就可以做非商業性使用?你就可以做非營利使用的嗎?
(蔡)剛剛講的說做字幕什麼都要自己出啊!
有時候參展還沒入圍就要做中英文翻譯,真是太懶惰了!還有入圍了,還要做英文字幕,這應該是主辦單位要做的事情比較好。
(蔡)還有播映的費用呢?
從來都不會在比賽辦法上面寫會有播映的費用,連出席費也都不會寫,通常都是要自己努力爭取,或者有某種結餘,才可能會有一千塊兩千塊的出席費,滿悲哀的。我記得有一次光點辦一個影展,好像是台北電影節所有得獎作品要在光點放映,然後好像放兩三次,只有不到兩千塊的錢;後來好像只有我沒有答應,就說我怎麼那麼機車。
後來當我知道這些是要收費的時候,我就更火大了;明知光點是政府的,應該自己付的錢也不多,但是得獎影片播映三次幾次才兩千塊,去看的人還要付費,哇!兩邊賺,對不對!售票但是台北市政府也沒跟他們收到錢,去看的人還要買票,然後我們提供放映的人只有一千五、兩千塊;我們怎麼那麼低價那麼低廉啊!太低價太低廉了!我沒有去!我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麼會答應,印象中那次好像只有我沒有給他們放映。怎麼每次都搞這種飛機,創作者永遠都是做功德;如果做有意義的功德沒關係,如果做這種功德,感覺像白癡一樣!
(蔡)你會不會覺得這是一種台灣對紀錄片工作者的理解方式,或者想像有關係?我們也不像劇情片導演,我們好像是文化工作者或藝術工作者,反正是做公益的那種,所以好像你的作品被看到好像就應該高興了!
然後每次去放影片就問:嘿!我可以跟你要影片嗎?好像都是免費的!我可能是全台灣影片免費送最多的,破壞行情的可能大部分是我!(蔡:是喔!我怎麼都沒有被送到?你有送最多喔?)我比較少去你的場合,像《如是生活Pangcah》,我走到哪都送那部片子啊!因為那時候我沒有機會去放映;有機會的話,我拍那部片就是要分享,我常就拷貝那部片,然後說每個人都可以拿到這禮物,但是有個條件是說,你要拷貝一百片去送給別人,要不然影片主角會詛咒你,目的是要讓更多人知道那位阿公的想法!過去送太多送太多。
(蔡)送片可能有影響喔!像你是因為那個原因送片;我們公視「紀錄觀點」也是會送公關帶嘛!我自己其實對於送片子給人家,也是滿大方的;因為我覺得我是用國家資源做的,所以人家要轉拷我也不會怎樣。可是如果很多導演這樣做的話,是不是造成人家認為紀錄片比較廉價的印象!
因為我的狀況比較不一樣,我們的空間比較小,我們比較……我們不得不這樣子做,我也知道這樣是會有麻煩,是會有問題的!但是我就是要讓大家看見我的主題我的內容,比我有沒有得到,那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蔡)因為你有運動目的在後面!
對!
(蔡)可是至少影展或公部門的單位應該要對這東西是有概念的,問題是他們好像過了這麼多年,他們好像還是都沒有做,我覺得困擾就在這裡!
沒有那麼多年,可是像國美館也是第一次啊,第一次做啊!
(蔡)他們總可以跟別人打聽吧!他們買一幅人家的畫作他會出三千塊嗎?他會出三四千塊嗎?一幅畫。那為什麼紀錄片作品就可以?我就不懂為何他們那麼難想通,尤其是獨立製片的作品。
那天潘朝成跟我這樣講,我是沒有回;可是後來想想,一幅畫跟你購買十萬塊,一個作品三千塊,但是那個畫不能複製,DVD其實可以複製。我沒有跟他深入討論,因為他口氣很硬:我要知道你想不想?要不要推薦你?後來我就想一想那一部片應該比較好。你看相對外面公播版的影片,跟我們買公播版跟典藏的差別是在哪裡?他一直在問我這個,我也沒有時間想那麼多。(蔡:是誰問你?)我跟潘朝成討論啊!你看典藏一個作品跟購買一部作品的公播權,有什麼不一樣?
(蔡)這都牽涉到比較著作權或法律面的東西,而這個每位紀錄片工作者的認知都不太一樣!像公播權這東西,其實很多人都搞不太清楚,因為大家都會想到公視的公播帶,公視公播帶大概賣個兩三千塊吧!然後你學校什麼單位要怎麼放都可以放,所以那個公播帶的威力是非常可怕的。我還可以接受是因為那是用國家資源做的片子,那時候也有付錢給委製導演嘛,委製導演是有拿到利益的!你是國家資源成立的電視台,所以你平價回饋給社會,我是用這樣概念理解,我是可以接受。可是獨立製片基本上是用自己資源做的,就像你那種狀況,那為什麼會被比照公共電視呢?我沒有用到國家資源啊!我用自己的資源啊!所以你一樣要我用三千塊賣我的公播帶,就有點不公平!
然後再來像公共電視,非營利機構,政府用我們出的錢,他為什麼要靠賣帶子來賺錢?如果要讓更多人看,應該用工本費一百塊就賣給各大專院校或想看的人才對啊!公共電視為什麼要與民爭利呢?賣跟外面一樣的錢,或比外面更貴的錢,那還是變成沒有錢就看不到的東西!
(蔡)其實他那個公播帶人家都還是認為太貴!
對啊!我們出錢讓你們做,你應該讓我們免費地看,免費地使用,不是嗎?去賺那麼一點點的錢,又能賣多少錢?
(蔡)可是公視會說因為他必須靠自給自足,他要靠這個來發展電視台。
我是想說如果每年賣一億好了,那個一億有沒有可能去補那一塊?就專門去做販售,賣很便宜就工本費,你看這影響力會多大,你拍的影片會有多少人看到!你看資源的分享,公共電視都不能這樣子資源分享了,還與民爭利,是滿噁心的事情,公個屁啊!
(蔡)其實那是可以要求的,譬如在影帶回收利益的部分切割開來,用那個部分再去那個,他就應該可以更平價地去賣了。他現在是賣帶子賺到錢,可能移去做其他事情,是整個混在一起。
因為你說不夠,即使就算給你一百億還是不夠,因為你很多地方要去花啊,永遠的九億,十二億都是不夠啊!
(蔡)公視的經費跟國外的BBC來比當然是差太多啊,這大家都知道啊!
但是很明顯地公共電視就沒有資源分享的概念,百分之百沒有資源分享的概念,就像原民台播公共電視影片,還是要付費用的啊!
(蔡)他很多觀念其實是跟那種民間企業是差不多的。那種公共精神比較沒有進入到那些真的掌握權力的人的人的頭腦裡,那東西要改變也很難。
如果做出來的話,影響力是滿大的!競爭不是用數字上去跟人家競爭,公共電視如果影片很好的話,別台也都會播放的話,那影響力你的大不是才能夠突顯出來。
(蔡)他現在看到的比較是有形利益啦,如果這個做好的話,影響力是很無形的,這樣公視才是真的坐大,而不是靠著賺一分一分的錢。如果別台動不動就播公視的好作品的話,那公視就真的厲害了。經費的部分你剛剛講了很多,那國藝會的部分你沒有特別提;國藝會現在變成「紀錄觀點」之外一個還滿重要的管道,而且他不會要你的版權,國藝會這邊你覺得有沒有什麼問題沒有?
國藝會是我最大的衣食父母,我唯一長期供應的贊助者,我每一部片送過去幾乎都一次就過。有啦!我這次這一支是送了兩次,修改就過,提供你經費,版權又是你的;當然吳鳳那個也是送了三次啦,沒有關係可能我內容寫得不好,我做得不好;第二年再去,那評審說你又來了,哪一部?吳鳳啊!喔!還是吳鳳。隔年再送嘛,對不對,因為有時候碰到一些評審總是這樣子想。你評審那麼有名那麼勞累,我連續送那麼多年總會有你不在的時候吧!得罪的人太多沒有辦法,只能這樣子送這樣子想像啊!但是其他地方,可能送一次沒有的話就不要送了,因為沒有機會就是沒有。
(蔡)對你來講,他的審案機制還OK啦,因為他評審永遠都不會是一樣的,你是不是這意思?
對對對,相對那裡的想像空間也是比較大的。
(蔡)意識型態也比較少,對不對?
從結果來看,我幾乎送都還好。就是多送幾次!
(蔡)所以等於目前國家對紀錄片的補助機制裡面,你覺得國藝會是OK的?
那是長期固定的,其他是有一餐沒一餐的,相對金額也是比較高的。而且主要是長期固定,其他地方都是突然高興玩一筆,然後就又不見了。
(蔡)可是除了那種一百二十萬以外,國藝會通常也都是那種五十萬的,而且他還會砍,其實最後對片子也沒有補助到,很少耶。
台灣的片子都這樣嘛,希望他通通有獎啊!通通有獎嘛!我不知道通通有獎的原因是說,大家互相彼此cover自己的人呢?還是….不知道。通通有獎好像是台灣所有評審機制都這樣子。
(蔡)你這意思是說影響到經費的….
對啊!就變成每一位不到四五十萬,可能到二三十萬啦,他沒有限制名額嘛,今年可能是兩百萬,那就大家名額多一點,通通有獎,你照顧你學生,我照顧我弟子什麼,大家分一分,每一位都二十萬拍一部作品。
(蔡)那對你來講,你覺得這樣的經費對你有幫助嗎?
總比沒有好啦!總比零好啦!相對來講總比零好啦!我是沒有拿過二十萬啦,可能三四十萬的還是有。
(蔡)而且有人說如果你有通過的話,後面再送機率就會比較少,同樣的人好像就不見得會給。
對!就是盡量補助新人,得過的標準會愈來愈嚴格。
(蔡)所以對你會愈來愈嚴格啊。
所以我吳鳳送了三次吧!送了三次還是有希望,唯一希望啊!唉!沒有地方啦,沒別的地方可以送了啊!
(蔡)反正他也不會因為你有得過就不讓你再得啦。
沒有黑紙白字,但是很多影展黑紙白字滿好玩的喔,就說Mayaw在台北電影節得過了,南方影展沒有得獎也關係啦,這是有黑紙白字的,滿好玩;那個有得過了這裡就不用再給,滿好玩。評審過程比較….我沒有去看過裡面的評審機制!像現在金穗獎比賽辦法也超機車的啊!過去幾年就說你常得獎不可以來參加,你在哪裡得過獎不可以來參加金穗獎,好像本來就是要給學生參展嘛!
(蔡)他現在有分開來,學生組,有分開來。
好!即使分開也一樣,你在台北電影節得獎,不可以來;你得獎幾次,不可以來;是台灣能參加的影展不多,所以我們才來這裡啊!我以前還會去寫文章去罵這些事,但是後來想想,生命都耗在那裡,滿疲憊的。應該去創造一個讓大家參展可以更有力的比賽環境,不是去改比賽辦法,把自己做小;反正就是感覺你那邊獎特別大,所以我們這邊小小的你就不要來。把自己做得小得跟什麼一樣。愈來愈少人拍了,你看很明顯,量一直在萎縮!
(蔡)不知道,我是覺得來考南藝大的人越來越少,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跡象,在逐年遞減中。
因為出去的工作保障啊!當老師的也都滿了啊,第一屆第二屆出去後,在很多學校當老師嘛!現在出去的能夠純拍片的好像不大高啊!
(蔡)等一下淳修可以講一下,他也算是一個指標,他是出來後也很努力靠片子生活的。
那比較屬於民間基金會的,有沒有試過呢?台灣民間企業都很摳我知道,但是他們有為了形象而養一些基金會嘛,你有沒有試著跟這些基金會申請過?
你是說商業週刊嗎?(笑)
(蔡)商業週刊不要講啦!像中華電信呢?
中華電信他有找我拍啊,三分鐘三萬塊啊!很偉大的基金會啊!
(蔡)你有做嗎?
沒有,第一個是因為我本來就在拍那一個主角,然後中華電信也說要做他,順便剪一剪而已。然後後來要我做兩個,我說多少錢?三萬塊!我說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因為中華電信基金會對我們的部落有送食物有送電腦,所以就折衷還他一部片,他們要再拍另外一個,我就沒有再去做了。搞不好是我自己白目,外面社會就是拍三分鐘三萬塊,是很好的,很多人在做,我說怎麼可能!
可能是我還沒學會這樣的功力;等到哪天我學會拍三分鐘三萬塊會有利潤的時候,現在我去做鐵定會虧本,我還沒學會這樣的能力,請饒了我!
(蔡)但三分鐘三萬塊可能會有人做喔!
後來想一想,問了很多人,可能是我自己白目, 我的品管我的速度、效率還沒有辦法達到中華電信基金會的要求。
(蔡)中華電信只是舉例啦,有沒有其他基金會?
其他基金會鼓勵拍片….我自己對銀行那種,什麼金融機構什麼基金會印象滿不好的;另外也是我們原住民題材對他們出錢單位的形象好像沒有多大幫助;因為他們可能要的原住民形象都是那種很差的,然後我的題材又不會是那樣,所以對這部分我滿……基金會當然是出錢買形象買面子嘛,我給的不會是他們要的東西,所以我對那種單位印象滿不好的。
他們只是拿那個去補他們本來就應該繳的稅,他們可以因為做這些事就得到附加的光榮,那我可不可以繳一萬塊去做一樣的事情,可不可以抵,就不行,滿噁心的吧!是這樣嗎?他們做那些事情本來就是他們要繳的稅啊!但他就可以用這樣的名目去做基金會,做文藝做補助,去抵他們的稅;只是我們繳的一萬塊兩萬塊稅很少,所以我們就不可以得到好形象,這樣的事情有問題!
不喜歡這樣的作法。然後更討厭的是,基金會拿原住民開玩笑,送愛心到原住民部落,你明明只做一兩天,打廣告打了兩個月;你明明就只做那麼一點點,還要把自己講得那麼偉大,把原住民形象變成就是那種愛錢愛午餐、繳不出費,那個形象反而是更糟的,拿這種玩笑來做公益,不喜歡。
(蔡)對啊!我都在想他們不是會拍一些公益紀錄片嗎?如果你去拍,不是更好嗎?後來我再想,也許你拍的會令他們覺得不安全,所以他們是希望公益一點的,你的片子可能讓他們覺得不夠公益。
不會啊!我的片子幾乎都是罵人的啊!對啊,所以對他們不利啦,我自己知道我的角色,所以跟他們沒關係,除非是某些個人。
(蔡)不見得會來找你!
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們啦!(笑)
(蔡)你也沒主動找?
有啦!做名字系列有找過啦,希望企業能夠幫忙推我們拍的東西,希望播映,其實……不喜歡。
(蔡)你不是有把《把名字找回來》給媒體觀察基金會對不對?
對啊!
(蔡)那是賣給他們還是免費給他們?
你猜!
(蔡)我猜你是免費對不對?
對啊!就是這樣子啊,我就是這樣子啊!他們沒給我半毛錢啊!
(蔡)因為你覺得這基金會不錯嗎?
對啊!我第一次免費上他們節目;他們說提供十片片子,他們call in就會多一點,然後那天call in就送光了,然後他們問還可不可以再給?我還是給他們要啊!壓不少片,不只一百片。
(蔡)就是給他們要就對了!
那部片好像沒有政府的經費,拍那部片我還有更大的前提,想讓更多人看到,因為那是比較冷的東西,名字。
(蔡)你又考慮到運動了!
對!因為連送都不見得有人要拿了,就要卑微到這樣子了,你再賣個一百,就更沒有人要看了!
(蔡)一百元會很過份嗎?
其實某些場合,像我們去順益、去誠品聽一場三、五百塊的,我們都笑他們喔,結果呢三、五百塊來了一百人;我們自己辦活動,免費!卻不會那麼多人。當然他們是形象很好的團體,我們是不會做媒體做公關什麼的。原來你們喜歡三百塊的,以後我們也定價三百塊,你們會不會來?去順益也是一樣啊,也是三百塊,又是六、七十人。我們常常辦講座,我們常開玩笑,因為你們喜歡看三百塊,免費的不喜歡看。
(蔡)其實台灣社會滿現實的,有時候不用錢反而被認為這東西是不好的!所以不管怎樣一定要有個價格,不然他會以為你這東西是不好的。很貴的他們就覺得很好。
所以我們過去辦活動,如果不是原民會辦的活動,他們媒體的效果就比較小;其實我們做的一定跟原民會不一樣,如果有來現場的一定看得到,但是很少有媒體來報導,很可惜。不過多做幾場還是有效果啦,就是一直不停地做,就累死很多工作人員這樣子。其實我現在活動比較少辦,影展幾乎就沒有在辦,是換另外一種形式,不然一直折騰這些年輕人,那過程是很美好,但是要顧生活就不大…,
可能我不大會拿錢吧,我個性比較不好,我的腰不夠低可以去抱更多的資金,讓大家可以辦得輕鬆快樂。不然我們辦活動都覺得滿欣慰的,都做一些質感滿不錯的活動。像阿美影展,我不喜歡原住民什麼影展原住民什麼的,一坨大便在那裡,搞不清楚什麼,你是Pangcah,你是什麼文物,清清楚楚,每一個國家對不對,Pangcah國,布農國,做自己的文學,不要又是一堆原住民文學,通通一堆在那裡。
(蔡)所以影展的部分你還會做嗎?
不會了,我不要再害別人!我可以害我自己!太辛苦了!我自己的個性就是不喜歡跟人家好好說話,去要一大堆經費;要到這一份工作,兩百萬的話就把兩百萬都花掉,就比較不會去照顧自己的肚子,照顧自己的部分。找的都是這樣子的人,都是互相陷害,那就比較不會再搞大型的活動,可能年紀大了比較膽小,以前很敢衝,還敢玩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
(蔡)台灣紀錄片導演還有一個特性,就是什麼東西都是包在自己身上,不像國外都會分工!
環境環境,其實我算滿特例的,很多年輕人來問我,我說我不會剪接沒有人相信,你相不相信,我不會操作剪接機!
(蔡)我講的是連製片、行銷什麼都要做,可是一定會影響創作。
我都希望我拍片有攝影師啊,但是誰有辦法,還是要自己拍啊!多可悲,還好不用自己剪。自拍自剪。
(蔡)我剛剛想到比較麻煩的是製片啦!因為以你來講,有一個好的製片的話,有一些包括行銷的或者找錢的事他可以去做,你就會比較輕鬆。
我最後再問一個時事性的問題,你剛剛有講到商週嘛!水蜜桃阿嬤的事件可以談談你的看法嗎?
片子我到現在也沒看。你要談這問題的話,可能要想一下,為何商業週刊這麼愛拍紀錄片?然後他出紀錄片的目的是什麼?原民台應該先問這樣的問題,不要跟別台一樣,除了那個很感動以外,可不可以用不同角度去看一看?我不知道後來他們怎麼談,我上去看一下,看他們到底賺什麼?我那時候就猜,咦!為什麼有繪本,我猜賺錢應該是繪本,我猜紀錄片應該是免費讓電視台播放,在製造效應之後,繪本應該會賺大錢的。
其他補助那個就沒看了,什麼募款什麼生命教材,我就沒看,我就只知道這樣。商周每年出紀錄片,過去那些片子我也都沒看,因為吳念真會拍紀錄片?滿奇怪的吧!過去從來沒看過他拍紀錄片。後來什麼《大象男孩機器女孩》,我看到這樣的主題是滿明顯嘛!這樣主題是某種灑狗血、賺人熱淚的東西啊!我就不會想看這種東西啊!然後覺得商週…..我有跟商週朋友討論過,你們公司好偉大喔!全台灣只有你們會拍紀錄片耶,而且你們每拍一部就大紅大賣。那朋友跟我說那不關我的事,我覺得滿丟臉的!今年又出紀錄片,《水蜜桃阿嬤》,感覺跟日本什麼阿嬤還滿相近的,商週又出紀錄片,一個做雜誌的人又出紀錄片,這背後應該是有問題吧?!
(蔡)只是焦點不是在楊力州的片子夠不夠政治正確,不是一直在談文本的問題,相關的東西都還是有談,因為潘朝成有去!不可能不談,因為潘朝成對楊力州的片子很不滿,你知道嗎?我只想聽聽你的看法:我們從這件事可以學到什麼?對了!剛剛講到商週!你說他們一定有什麼動機,我是覺得他們本來就是商業,他們本來就是要營利;可是現在有一種行銷概念叫公益行銷,我做公益也可以行銷我的企業,可是他做得有點over就是了;他獲利太直接太明顯,直接賣繪本來賺錢,繪本又是自己出版社出的,然後阿嬤本身剛開始是沒有利益的,是落差大,引起這麼強烈的質疑這樣。
沒有!因為最大問題是一開始他們欺騙隱瞞,他們那生命教材募款什麼的,第一次並沒有說清楚,第二次又隱滿,還好最後有道歉認錯是不是,說第一次沒講清楚什麼。
(蔡)其實這件事情我比較不想討論商週的部份,因為商週的問題滿明顯的。今天的問題主要是楊力州幫商週拍片,個人跟片子有被比較大的批評。可是後來我們想紀錄片有很多推廣方式;跟商業合作都是其中之一,我覺得也不用太潔癖,重點是在商業合作時要小心,是你完全被利用還是互相利用,是怎樣被使用的問題。可是在這案子裡面,楊力州好像完全被利用了;最後發生問題,他也變成一個幫凶這樣。我很想談的是:如果我們今天身為一個紀錄片工作者,不要完全去排斥商業合作的話,那個界線應該如何設定比較好?現在的焦點是,商業單位的部份你是都不會去合作?還是要看這商業單位的形象?
第一個是形象吧!你會去看他過去做的事情。
(蔡)你會去看他過去的紀錄!不會說一概都否決就對了。還是要看他的形象,要不然商業單位你很難要他們不要有利益考量啊。
另外一個是拍的內容的東西,主題啊!他們做的東西內容,會不會有尺度、有空間!
(蔡)好!那他給你尺度空間而且形象也不錯,然後他做一個東西可能是為某事情募款什麼的,那這種呢?
為了募款喔!為了募款我可以免費做啊!如果真的是有意義的事情的話!我看看我有沒有做過免費的東西,我應該也常常做這種免費幫人家做小小的吧。
(蔡)如果他是有意義的事情,你也會幫人家做,甚至是免費就對了。可是有時候…拿水蜜桃這件事情來講好了,他就是被拿來募款,可是募款的事情又講得那麼不清楚,以致於導演受到牽累啊!
這導演就要承擔啊。碰到了就要承擔啊,也是算某種….你已經是一體的了,也沒有辦法切割了。
(蔡)所以你覺得像力州碰到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承擔就對了。
一定要承擔,再怎麼講都是一體的,你已經拿了那個錢,就應該要認了。
(蔡)可是有人會覺得,至少力州事前不知道,但事後要表示比較明確的態度。
他後面好像隔天有接受媒體報導,我看中國時報有報導,他說了滿多對不對!
(蔡)他說比較強調他跟阿嬤的關係啦!
之後商週道歉之後,我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再說什麼?
(蔡)就沒有再說了,他在商業合作這一塊講得比較直接,說他是一個受委製的人,他幫委製單位做的事,他無法承諾什麼,也無權承諾什麼。他其實大概表態到這裡而已。
我心裡面….因為本來大部份片子都沒在看,最近這幾年;其實我不會排斥非原民來拍,但是大部份片子非原住民來拍都有問題啊!即使你有很好的熱心、很好的態度,都很好;但是一定會犯很多的錯;最大的錯不是對文化的不了解,是態度錯了。你來的態度是錯的,所以我知道你去做那個事是為了賺錢的話,更容易出錯。
(蔡)他覺得他是幫助阿嬤啊!
感覺應該是有一筆很高的經費可以去做這一支片子。更早的前提。
(蔡)你意思是,沒有利潤什麼也想去做,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動機。
到處都有很需要被幫助的阿嬤,為什麼選那一家?如果沒有經費,你會去拍嗎?剛剛在講為什麼去做這件事情,就是在講這個。
(蔡)可是如果這樣講很嚴謹耶。
對,非常高非常高!
(蔡)這樣大概很難有漢人紀錄片工作者去拍。
可是很多原住民去拍就是沒有經費的啊,很多人啊,不相信潘朝成拍那些片都有拿到錢啊!
(蔡)所以重點是說,最好不要有利益的動機去做這件事。才不會有這問題,才不會影響到態度。
那是最理想的狀況!
(蔡)如果他有利益的動機,可是他也做好那件事呢?
大部份是這一個,可以做到這一個就很不錯了。但是大部份做到這一個都滿難的。如果某一個單位委託,創作者也很想做好,但是最後審片那邊有意見呢?但是做不好那個人還是要承擔啊!某個單位,譬如說蘋果基金會要拍個什麼,你很有心去做那個東西,結果蘋果要的是另外一個,審片最後所有權是蘋果,好像你的熱心你的好心也沒有辦法完全呈現。
(蔡)然後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有引發一個紀錄片功能的問題;潘朝成的論點是紀錄片本身應該有個社會改革的目的,然後片子應該要凸顯政治經濟的脈絡;可是會有另外一派,像楊力州他其實會比較重視故事、人物那種東西。不見得會把社會改革或經濟脈絡放得那麼明顯,但現在變得好像必須要有這樣才對,那樣不對的樣子,不知這一部份,你的看法是?
台灣過去紀錄片就是有各種山頭,就是非我類別就是不好的,過去的影響就是這樣子。我是覺得各種紀錄片都是紀錄片啊!我是比較寬廣的,連劇情片都是紀錄片的一種,多好,各種解說方式各種解讀,多元多樣是最好。但是我可以理解潘朝成講那個,因為我們都是比較運動型態,希望影片可以達到更多積極目的;當然紀錄片也可以輕鬆觀看,很好,多元,但是我們這邊不會是這種樣式。
我們的某種包袱,我們的使命就是不得不,我們怎麼可能可以很輕鬆的…這可能是我們那個環境。當然我們原住民議題也可以很輕鬆地來談,是對的的話,也很好,我們也歡迎這種加入;但是常常看到這種歡樂是某種剝削,某種無聊,某種看不下去,就很無聊,就不是那個角度,我們也是很希望有這樣的片子,應該國外也會有很輕鬆的。
我自己的紀錄片有許多是比毛技(潘朝成)好笑的,有很多的笑點,當然有更多人是比我好笑的,更輕鬆地去談嚴肅議題。其實想法觀點是可以多元、多樣的,但是那個態度不要有誤差,不要有認知上的誤差,不要讓被拍攝的主題有太大的誤差。
(蔡)可是有時候誤差見解就是見仁見智了!
對!但是是可以被討論的。是很好的,被討論才是好事啊。
(蔡)如果是被細緻地討論是好的,但是如果有時候被扣一些帽子,或是很政治正確的東西進來……。
台灣的紀錄片好像也沒有那種……,只要是某大師某大導演拍出的,就是好一個字而已嘛!也沒有人敢做批判評論;媒體沒有這樣的能力,就算有能力也沒人敢做這樣的角色。所以只要是大師出手,我看也沒人敢說壞話吧,這完全沒有評論討論的空間啊。
(蔡)這其實要靠學院裡面的紀錄片評論者啦,可是我們紀錄片評論者很少。媒體記者本來就沒能力。
來!舉出三位紀錄片評論者?
(蔡):王慰慈、李道明。其實如果張老師願意寫,張老師會是一位很好的評論者!
對啊!
(蔡)他就是很少,很可惜呀!
郭力昕也有寫過一些啊!三個,其他都是講好的嘛!當好人太容易了!所以那個觀看的技術,觀看的空間,批評的方式,批評的方法是沒有被教育的,沒有被學習的;看的方法沒有被教育被學習,如何去看?哇!《生命》很好看,真是太感動了!不掉淚就非人了!你看大部分的紀錄片都從國家來的,沒人敢做這樣的事情。
(蔡)那水蜜桃阿嬤的事情,你還有沒有要補充的?
我連片子都還沒看也可以講這麼久!
(蔡)說的也是,其實我剛剛比較想要問的是,你至少知道引起一些爭議,就是紀錄片工作者和商業合作的這部份出了問題啊!這部份和有沒有看過片子沒有直接影響啦,主要是這個問題,你覺得你講得差不多了?
對了!我再問一下,你說你自己國內的片子看比較少,那你有沒有屬於自己國外的典範啊?或者是你覺得不錯的紀錄片,不錯的紀錄片導演典範?不見得是台灣的!
有一次大大樹他們找一位迪克方登!我也看了他的片子,但沒有看很多,然後他得了很多的獎。他拍的片子大部分都是某種公家機構給的錢,但是他的片子的運動性….郭力昕好像給他「左翼導演」這樣的名稱。
左翼又可以拿到某種政府機關的錢?又可以拿到那麼多獎?我就請問他怎麼做到的?他在某部片子裡面,我忘了片名了,好像講美國哈林區紐約裡面有色人種的故事,我就問他怎麼去處理這個問題?他就舉了那個片子裡面滿多片段,他說那是出錢單位要他去做的,但他非常地不喜歡,但他還是忍耐接受了。我滿驚訝的,你那麼知名,得過那麼多的獎,有那麼多的頭銜,你也會做這樣的妥協?我才發覺說我是什麼東西,我為什麼不妥協?他還在某個英國紀錄片學會當校長當什麼的,都會做那麼多的妥協了!
我也才對這事情慢慢比較釋懷。他說可是你心裡到底怎麼想?你為什麼這樣妥協?他說如果拍那個片不要違反拍片的初衷,雖然做了很多妥協,一樣達到你目的的話,你對得起你自己就好,但是你要牢記,這片子有沒有違反你的初衷?但是怎麼樣可以一直做批判然後又是用這樣的錢,這種方式怎麼做呢?你要常常去跟這個團體裡面的人溝通,這個團體裡面多多少少會有跟我們一樣的人,只要你跟這樣的人合作,就比較不會有什麼問題!
(蔡)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他給我的意見。然後他也提醒我,剛剛我講那個運動片很難看,這也是他給我的建議;運動歸運動,如果你的運動片更好看,美學方面什麼都更感人的話,會不會使你的效果更快更好?不要只是純運動地運動,沒有美感、沒有節奏、沒有其他。過去常出去,但是這樣深刻對話的其實不太多。
他對我有滿重要的開釋,如何做?怎麼做?他年紀也滿大的,他還是有那麼大的熱忱作創作,不簡單。
(蔡)對你來講,人跟作品,人跟片子是分不開的啦!有的人是光看作品,你是一起看。甚至人比作品重要。
對!我覺得人比作品重要,人比作品重要。
(蔡)你對小川紳介有沒有瞭解,他的書或他的片子?
我有看過,但沒有很認真。
(蔡)你知不知道他後來的模式是,他會把拍的片子帶到他拍攝的地方去放!
所以我們阿美影展其實就是回到拍攝的地方去放!
(蔡)是不是有一點這樣?
多少多少!也是一樣,因為我去紐約玩了半年,如果沒有去紐約的話,就不會有阿美影展了。因為我覺得拍片更重要的是跟被拍的人分享;譬如我拍《親愛的米酒,你被我打敗了》,後來電視台播出,被拍的部落卻完全看不到,被拍部落的北邊南邊是比較大的城市,有有線電視,都有看到;但是被拍的人都不知道。後來公共電視亞維他覺得要在那裡播放,我已經在超視了,我還是跟他們下去。
因為我希望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做這樣的事情,讓被拍的人看到。因為原住民大部分都是被拍的人,被詮釋的人,但是被拍了,連自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拍的人通常都不會給他們影片。所以之後阿美影展就是去跟他們分享,看他們被拍成什麼樣子!
(蔡)這樣其實滿有意義的!
對!這應該是國美館要去做的事情,所以那天去參加記者會就跟他們講,過去紀錄片雙年展都在台北辦,去年好不容易跨出一步,到台中,他們今年更跨出去,到各地方的文化中心,過去常一個禮拜辦完就沒有了嘛!這樣的跨出去是很重要。
但是我也可以預見,三到五年後應該會跨到我的部落,讓原住民可以看到這些國際偉大的紀錄片,希望這是可以成真的事情,我只能這樣樂觀地期待啊!
(蔡)你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有!我剛剛提到我拍片要感謝我姐姐,其實我更要感謝我的女朋友莎瓏,她幫忙我很多。事實上我是依賴的紀錄片工作者,一個是依賴我姐姐,另一個就是依賴我的女朋友。
我前面說我不會剪接,我一半以上的影片都是莎瓏剪的;而且我跟她合作,和跟其他剪接師合作是不一樣,我跟她合作非常輕鬆,我請她幫我剪的時候,我都還可以出去拍片或演講,我不用看帶,不用想這部片怎麼結構,怎麼起承轉合,直接把拍攝帶交給她,一個月後回來就可以看完成帶了。所以她每次都掛名剪接,事實上她幫我做了很多導演的工作。
還有我不會寫文章,我沒辦法把頭腦裡的想法組織起來,變成一篇讓別人看得懂的文章;所有以我的名字發表的文章和企劃書,大都是我女朋友莎瓏寫的,我只是出一個人頭而已,想法也是她的。
經濟上也是,她在經濟上也幫我很多忙,這兩年她留學回來,在大愛台當導演,大部分薪水都拿來補我的洞,因為我一直沒有交片,或是交片了錢一直沒有下來,結果就變成這樣。
其實我只贊成80%, 但是現在能夠這樣談事情的人還是太少了
回覆刪除盧戡平在 撘錯車裡面有令人驚喜的表現, 這跟他有沒有拍過原住民主題的作品是沒有關係的. 原民台在短期有聲有色的表現,還是打動了許多原住民,或是非原住民的心. 我就知道有人是半夜睡不著, 看著原視的影片得到啟發.
但是因為沒有進到原視內部, 也許有長期來講培養人的問題也不一定. 但是那樣另外找到批評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