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VS.公部門】與公部門合作拍攝紀錄片之經驗談 (文/曾馨瑩)

前一陣子才剛結束與公部門合作的紀錄片製作案,也是我很正式與公部門合作的第一次。在拍攝紀錄片的經歷中,我是一個新人,因此希望這篇文章能夠讓更多的紀錄片導演新人材當作是一個案例,讓我們一起來思考反省。

這一次與公部門合作的開始是這樣的,政府部門的文化基金會透過文化局來找導演製作一部紀錄片,即使是因為預算比較低,又是跟公部門合作的機會,就我一個紀錄片新手來說,在意紀錄片拍攝完之後這部紀錄片可能會在”影展之外更多的地方延續著她的生命”的考量大過於這個案子預算上的吸引力,因此我接下了這個案子。

一開始一起工作的人都是很年輕人的人,所以感覺相當有活力與熱情,對應著一個滿難以掌控的拍攝對象(這個對象是一個族群)來說,是一股很大的激情與動力。一剛開始了解客戶的初衷(客戶當然是贊助這個案子的大咖),再與文化基金會討論過後,決定先審我的腳本而開始進行。當腳本非常順利且無異議的審核通過之後,當然就是按照腳本所需要的素材由導演觀點進行拍攝。而政府部門的人當然也要掌控導演所拍攝的對象、內容以及方向為何,這中間也非常的順利與熱情跟鼓勵及認可。直到四個月後審片的時間到了,第一次審片由於影片時間不是很長,在各局處室長、相關單位的評委審核後,相互鼓勵激盪的情況下,由這10幾分鐘的影片逐漸架構出與原本影片的腳本相同的方向出來。當然會交這麼少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拍攝的對象所發生的事件仍持續進行著。直到第二次審片後,這些當初與我一起激情奮鬥的合作夥伴們都變了一個樣。怎麼說呢,在之後交片的內容可說是與當初審核腳本的內容非常接近,但這些公部門的夥伴們非常不能接受的提出很多與腳本迥異的意見。該改進的當然虛心接受,太奇妙詭異的想法與作法讓在場的紀錄片導演,專業的評審來建議該怎麼處裡好。當然,紀錄片導演評委所建議的點,在場的人都一致的認同與接受。但是有趣的事情來了,一次,紀錄片導演評委有事情先走之後,其他公部門的夥伴們就將紀錄片導演評委說的話,完全的拋在政府公文便條紙之後。

其中一個最大咖的客氣的命令著我,”你去播放影片”,大咖很有趣的當起後期公司的盯剪導演,”好,來按停,好這裡呢,你就剪掉不要放,然後上一段的OS緩緩的下,或是找一段OS放…最後呢補上那個畫面,你看不錯吧!”我在場是一陣錯愕,想說不是說好影片通過了嗎?現在是什麼情況?然後陸續其他公部門的夥伴們,就順著大咖的表現,開示展現每個人都可以當導演的一面”嗯,對阿,像你這一段的說故事方法可以倒敘的方式表現,我是建議說故事的方法可以怎樣…這樣影片的節奏會有怎樣的感覺…”。其實這只是一小段插曲,最令我感到可悲與難過的是,這一個族群的議題在拍攝的中間,我用了很多很好的畫面與內容,當然是與腳本提到的一點很重要”看見她們的問題,由她們親口說出她們的問題告訴我們她們需要什麼”。而這一塊最珍貴的東西竟然被公部門的人說,她們不要問題,只要快快樂樂、和氣歡愉、活動很成功、大家很開心的內容。

因此要我拿掉所有很精采又珍貴的畫面,我就說,「但是,那不就跟當初腳本設定的不同了?」,她們不顧三七二一的說,”因為客戶會不喜歡發現問題這麼陰暗的東西,客戶喜歡開心的、陽光的、感人的內容”。

由這一點加上剛剛每個人表現一段導演功力的片段組合起來,我說了一句話「如果真的照各位所說所作要開心感人的東西,其實只要找一個你們相信的人去拍拍就好了,不用寫腳本觀點、不用請紀錄片導演、紀錄片導演也不用深入每個對象,只要這些畫面搭配一首感人的音樂」

現場氣氛當然尷尬,由於是文化局的人請來的導演我,文化局在這中間扮演了溝通者的角色。但是文化局的處境其實也相當為難,不僅要緊守著尊重紀錄片導演的專業,又要去抵抗政府基金會這個大角色。最後導演很努力的讓這個案子可以圓融的結束,但是又非常堅持住原本堅持的東西。掙扎作了修修補補的動作,但是還是不是她們預期的那種快樂、感人、的音樂宣傳片。成果展示的那一天是公開放映,但是是眾多攤位其中之一的攤位的一台電視機完成了這部片子的首映。
我記得那天,承辦員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大咖說你沒有放頭頭的講話,就不給你尾款”,我看著他說「放一位大咖講話?!太跳tone了,要我放在哪?」這位人員很好心,因為擔心我拿不到尾款,於是就說,”反正導演,你放哪都好,她們只要一段頭頭講話,你也知道公部門就喜歡這種東西…”

喜歡這種東西?!這跟這部紀錄片有關嘛?我內心的OS。

「我不會放的,這是紀錄片不是政府宣導片」。這是我講的最後一句話。我的堅持傳遞給這位承辦人員,承辦人員為了尊重導演專業的傳遞給上面。

這個故事的ending是我有拿到尾款,但是他也被請走了文化局。

以上就是這個案子的經過,我最care的點,就是最後要的與腳本當初討論的東西是完全不同的。我希望公部門夥伴們,你們能想清楚要的是什麼,再去決定要怎麼走下一步。

我不懂為什麼當初可以這麼激情與熱情跟活力,然後鼓勵導演去發現問題,找出問題,然後讓當事者發聲,卻不依照腳本走並且不要了這一切。很可惜,回到當初我對影片生命的想像,影片結束的不開心,所以不會有我想的到處被播放、被討論這種這麼好康的事情。

我還記得我當初說:幾乎每部片子都在強調這些族群愛台灣所以值得被關懷、被需要、被認同,因此為了幫我們客戶創造與其他企業不同的形象,這部紀錄片應該讓這族群的人們自己說話,說出自身的問題、說出自身的需要,才能讓觀眾覺得,客戶真的有嘗試走入她們的環境,並且有用心的傾聽她們。

當初大家激情、認同點頭同意通過這個點,跟最後影片ending的點截然不同。想到當時與受訪者相處不知道多久之後,她們才願意勇敢的面對鏡頭,開心的、難過的、害羞的,娓娓道出心聲的那當下的氛圍…而這些畫面都被鎖在政府的櫃子裡。

曾馨瑩導演
主要拍攝劇情片,歌手MV、公益廣告、電影短片…等。
紀錄片的生命是由台東下賓朗部落的紀錄片開始。
歡迎來信討論
tsengmomo@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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