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健倫(《放映週報》主編)
* 本文與 Taiwan Docs 台灣紀錄片資料庫合作
時間倒回三年,2013 年在臺灣戲院進行商業上映的臺灣紀錄片共有 11 部,其中有四部紀錄片創下破千萬、甚至破億的票房紀錄,被視為臺灣紀錄片的榮景。或許經過隔年的檢視與討論後,更多紀錄片工作者受到激勵,相信透過戲院的商業上映,可能是讓作品在本土發揮更大影響力的策略之一。因而,在 2015 年,商業映演的臺灣紀錄片數量創下新高,包含該年底上映的「他們在島嶼寫作II」系列的七部紀錄長片在內,共上映了 20 部臺灣紀錄片。2016 年上映片量雖然小減,依然有 18 部院線紀錄國片,而若將範圍稍微擴及到今年商業映演的所有華語紀錄片(註1),則增加到 21 部之多。(註2)
* 本文與 Taiwan Docs 台灣紀錄片資料庫合作
時間倒回三年,2013 年在臺灣戲院進行商業上映的臺灣紀錄片共有 11 部,其中有四部紀錄片創下破千萬、甚至破億的票房紀錄,被視為臺灣紀錄片的榮景。或許經過隔年的檢視與討論後,更多紀錄片工作者受到激勵,相信透過戲院的商業上映,可能是讓作品在本土發揮更大影響力的策略之一。因而,在 2015 年,商業映演的臺灣紀錄片數量創下新高,包含該年底上映的「他們在島嶼寫作II」系列的七部紀錄長片在內,共上映了 20 部臺灣紀錄片。2016 年上映片量雖然小減,依然有 18 部院線紀錄國片,而若將範圍稍微擴及到今年商業映演的所有華語紀錄片(註1),則增加到 21 部之多。(註2)
但是,本地紀錄片的創作環境,仍未成為一個穩定健全發展的產業。而在紀錄片工作者仍需各憑本事的今日,臺灣有關單位又該如何為紀錄片工作者培力?本文試圖檢視臺灣近年在學院以外培育紀錄片相關人才的管道,以及培育方針的變化。
2016 新北市紀錄片獎頒獎/圖片新北市紀錄片獎提供 |
建製產業平臺
產業的成立,有賴於足夠的市場需求,提供創作者、製片公司維持穩定的產量與合理的報酬。在他國的紀錄片產業模式中,電視頻道往往扮演創造需求的角色。而在臺灣電視播映管道上,除了公共電視、大愛電視臺的紀錄片節目之外,近年也多了「影迷數位紀實臺」以及 2015 年開播的「CNEX紀實臺」兩個專門播映紀錄片的數位頻道,但各家頻道目前仍在培養收視人口的階段,節目內容以仰賴採買既有作品為主,尚未累積足夠資源開發自製節目。因而,本國電視頻道尚未能成為穩定支撐紀錄片產業發展的基礎。
因此,臺灣紀錄片創作資金來源,除了來自公視、大愛臺的委製機會外,主要仍仰賴各級政府的獎/補助金,或是民間機構為了特定目的而提供的委製或贊助經費。公部門方面,新北市的「新北市紀錄片獎」、桃園市的「拍桃園」近年則扮演更積極的角色,除了給予獎金,亦為入選者舉辦「監製工作坊」,邀請資深紀錄片監製協助入選者完成影片攝製(註3)。但若從輔導產業的角度來看,各級政府的輔導金政策多半是以創作者為主要對象,針對單一部影片進行一次性、以完成影片拍攝為前提的輔導,雖然過程中導師給予的指導確實可能影響創作者未來的思維,但對於產業永續發展的影響還是有限。
要讓相關產業工作者發展出獨當一面且永續發展的能力,我們需要培養的是具有產業觀念、國際視野與人脈網絡的導演與製片。這一部分,臺灣還在起步階段。CNEX 基金會邁入第七年的「CNEX華人紀錄片提案大會(CCDF)」(與第六屆「CNEX 紀錄片學院」)以及「電影創作聯盟」(TOFU)從 2010 年起舉辦的「DOCDOC 紀錄片健檢工作坊」,是最早引進歐美紀錄片產業概念的平臺,這些媒合與培訓活動,讓本土紀錄片工作者增加和不同背景、市場專業人士溝通的機會,也認識歐美產業鍊背後充裕的資金。在這樣的交流下,本國紀錄片攝製逐漸在原有的文化與藝術創作基礎之上,建立起商業思維,也刺激紀錄片工作者用國際視野思考影片完成之後的發行策略,也因此,紀錄片製片人的角色逐漸受到相關工作者重視。
國際網絡的培訓與試煉
另一方面,文化部成立之後,致力推動臺灣紀錄片國際推廣,也帶動國家層級的相關機構加入紀錄片的人才培育、國際交流等工作。「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自 2015 年起啟動「WINDOC紀錄片國際網絡發展平臺計畫」,持續從製片、導演兩個項目培育專業人才,主辦單位更安排獲選製片前往國外紀錄片提案大會觀摩。同時,「國家電影中心」也連續兩年舉辦了「DOC+ 紀錄片工作坊」,邀請多位國際資深紀錄片產業人士來臺,除了舉辦講座,也和經過甄選的國內創作團隊進行一對一面談。
經過第一年的執行之後,國藝會「WINDOC 紀錄片國際網絡發展平臺計畫」與國影中心「DOC+紀錄片工作坊」的培訓方向,或因為產業需求、或因為預算因素,都做了一定的策略調整。
2016 DOC+紀錄片工作坊的三位講師/圖片國家電影中心提供 |
國家電影中心在今年八月底舉辦第二屆的「DOC+紀錄片工作坊」,除了因為預算減少影響了工作坊的規模,在課程規劃上,主辦單位也企圖適度調整方向,以配合國內產業現狀。在第一屆為期四天的「DOC+紀錄片工作坊」中,除了企劃案健檢與大師創作經驗分享之外,還包含製片、發行、版權交易等領域的產業課程,但由於時間有限,每個環節只能分配到一堂課,加上入選與旁聽的學員在產業實務經驗相對較少,因而,即使講師的授課內容只針對相關領域提供基礎的介紹,對於學員而言似乎仍稍嫌吃力。同時在一對一的面談中,入選拍攝企劃的紮實度、成熟度也稍嫌不足。因而,2016 年的「DOC+紀錄片工作坊」大幅簡化課程,將主要時間分配至講師與團隊學員之間的討論,而討論的重點也從過去常見的提案技巧,調整為影片的企劃剖析。對外開放的公開課程內容也重新聚焦,從記錄者與被攝者的關係、剪接的思維切入,分享講師的工作經驗,目的是透過這一系列的課程,刺激入選學員釐清創作初衷與目的,並且重新思考影片敘事策略的佈局。(編註:「2016 DOC+紀錄片工作坊文字紀錄」可參考延伸閱讀)
另一方面,國藝會與 CNEX 合作的 WINDOC 平臺進入第二年後,同樣做出不少調整,其原因除了預算的縮減,也有其他考量。第一屆 WINDOC 除了分別為導演、製片提供一系列的實務工作坊,也推薦優秀創作者參加 CNEX 於北京舉辦的「Sundance-CNEX紀錄片工作坊」。除此之外,第一屆 WINDOC 計畫中,主辦單位也安排種子製片人分組參訪荷蘭 IDFA 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影展、英國 Sheffield 雪菲爾國際紀錄片影展、與在中國舉辦的 ASD 亞洲陽光紀錄片大會,讓這些製片能夠從影展、提案會場合,結交來自各國的投資方與策展人,開始拓展國際人脈,並且透過會外的非正式提案,行銷各自的拍攝企劃,拓展合作機會。
今年 WINDOC 入選企劃團隊在規模較小、文化背景相近的亞洲國際紀錄片提案舞臺上失利,或許是時不我予,也或許是反應了近年臺灣紀錄片在題材開發上,還欠缺更深掘題材普世價值、並且找到有效與(以歐美買家為主的)國際觀眾溝通的能力,但這並不代表臺灣紀錄片的題材沒有被國際市場接受的潛力(註5)。這一次失敗的嘗試,或許是一個機會,讓國內舉辦相關紀錄片培訓活動的單位、公部門,重新思考補助紀錄片工作者參加國際市場展的目的,以及如何透過資源整合,將這樣的目的與效益發揮到最大。
上中下游應整合串聯
文化部相關補助單位需要瞭解的是,對於紀錄片工作者,尤其紀錄片製片人而言,提案大會並不只是一個類似國內公部門「輔導金公開審案大會」的活動,而且,即便企劃案獲得公開提案的資格,投資方的投資決策,也鮮少在提案會桌上拍板定案,更多時候,需靠製片方在後續積極聯繫才能促成。因而,提案大會、市場展對於紀錄片產業的重要性在於,它是一個重要的社群、訊息交流平臺,買家、製片方在提案會場內、外不同的場合見面,在短短數天之內,大量地會見來自不同國家的新舊潛在合作對象,面對面交換手上案子的進度與產業情報,同時也藉由這些公開與私下的場合,進一步熟悉對方的個性,作為未來合作與否的判斷依據。這樣面對面的直接交流,比起透過各種通訊管道洽談來的有力、有效。因此,不論提案入選與否,在仰賴人際關係運作的紀錄片產業裡,提案大會是紀錄片工作者開拓潛在合作對象,或促進合作機會、維護合作關係的重要場合。也因此,只將提案大會視為一種提案競賽、審查場合,將大大限縮提案大會擁有的產業影響力。同時,一個製片的人脈累積,甚至一個合作案從洽談成功到最終的完成作品,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看到成效。文化部相關單位若希望從培育人才的方向來進行輔導,每一位輔導的對象,都需要給予一定的時間,讓過往的耕耘開始收成。從建立產業基礎的角度來看,這才是培育業界人才的治本之道。要讓創作者能夠持續自食其力地從事創作,就必須讓他們在創意上累積充沛的能量,並在產業中累積豐厚的人脈資源與專業能力,如此一來,才能成功地操作一支優秀作品的問世,確保它在最適合的舞臺亮相,而非淹沒在茫茫片海之中。
而我們應該如何找到這些值得國家傾力支持的創作者/團隊,或許,關鍵就在於重新整合運用現有的人才培育資源。從前文提到的地方政府紀錄片補助計畫、「DOC DOC」、「DOC+」、「WINDOC」到 CNEX 提案大會與紀錄片學院,一個人才甄選與培育的程序鍊雛形,儼然浮現:地方補助計畫扮演著尋找潛力題材的前線;而 DOC DOC、DOC+ 兩個工作坊可由不同角度,聚焦於創作團隊的題材開發與故事粹煉,並且可為創作個人、團隊提供國內與海外的觀點;WINDOC 工作坊或許可以透過長期的培訓,給予潛力創作者更深入且全面的產業扶持;而透過 CCDF 這個重要的華人紀錄片提案平臺,則可以了解具備國際潛力的題材性質。透過這一系列的過程,不但可以挖掘出一部紀錄片的潛力,創作團隊也可以透過這個過程,一次又一次地打磨他們的創作計畫。
若每個工作坊可以互相合作,開放二至三個保障名額,接受其他工作坊、地方輔導金的推薦,或許是不錯的方式。另一方面,來自文化部的紀錄片補助資源,若可將其中一部份轉而挹注到國內的提案大會,提供國內工作坊推薦一定數量、條件的臺灣企劃保送進提案會,在提案大會上提供「最佳臺灣提案」獎金,之後進一步補助該團隊報名他國紀錄片提案大會(包含交通與住宿費用),則可透過提案大會挖掘出最有潛力的拍攝團隊。藉由這樣的過程,我們或許可以不斷挖掘具備發展潛力的紀錄片工作者,透過現有的產業平臺,引薦至國際產業網絡中,並開始培養出一批能夠自食其力的紀錄片工作者。
不論是針對影片創作,還是藝文活動的輔導,政府部門與國藝會的補助思維,一直都是針對個案處理,但其結果不但常是各家自掃門前雪,有時更將資源重疊在同性質、甚至是重複的工作上。另一方面,以一年為期的計畫,往往也只能追求短期效益,作為績效考核的依據。但是臺灣紀錄片產業眼下的問題,仍然欠缺能夠打造永續發展環境、支撐創作能量的人才,如何突破現下的舊有制度、思維,為臺灣紀錄片打造一把可以捕魚的釣竿,仍然考驗文化機構當局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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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除了本土紀錄片之外,同年上映的還有三部非國產的華語紀錄片,包括來自香港的《香港三部曲》(杜可風導演)、《乘願再來九百年》(關本良、蔡貞停聯合導演)以及獲得金馬影展最佳紀錄片的中國紀錄片《大同》(周浩導演)等。
註2 在電影院與公視「紀錄觀點」等既有管道之外,還有李立劭的《那山人這山事》在各地藝文空間進行小型巡迴放映、以及侯季然拍攝的系列紀錄短片《書店裡的影像詩》,透過線上影音平臺與電視等管道播映。
註2 在電影院與公視「紀錄觀點」等既有管道之外,還有李立劭的《那山人這山事》在各地藝文空間進行小型巡迴放映、以及侯季然拍攝的系列紀錄短片《書店裡的影像詩》,透過線上影音平臺與電視等管道播映。
註3 新北市除了舉辦監製工作坊之外,也舉辦紀錄片的教育紮根、巡迴放映等活動;而桃園市在2016年也將工作坊規模擴大,針對沒有拍攝經驗的初學入選者,提供初級課程,擴大桃園地區的紀錄片創作參與,但教育推廣非本文探討的主題,故不在此贅述。
註4 關於共同培訓,主辦單位在文章刊出後特別來信補充, WINDOC入選者皆可參與今年WINDOC所有課程,惟製片人培育計畫之進階培訓班,即報名訓練課、提案大會/市場展參訪及分享會報告為製片人計畫之入選者參與)。
註5 甫獲第 53 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提名的《日常對話》便曾以《我和我的T媽媽》之名入選 2014 年仁川紀錄片提案大會;11 月底上映的《不即不離》亦曾入選次年的提案會。賀照緹、黃胤毓等紀錄片導演亦曾以其創作企劃入選國際紀錄片工作坊。
註4 關於共同培訓,主辦單位在文章刊出後特別來信補充, WINDOC入選者皆可參與今年WINDOC所有課程,惟製片人培育計畫之進階培訓班,即報名訓練課、提案大會/市場展參訪及分享會報告為製片人計畫之入選者參與)。
註5 甫獲第 53 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提名的《日常對話》便曾以《我和我的T媽媽》之名入選 2014 年仁川紀錄片提案大會;11 月底上映的《不即不離》亦曾入選次年的提案會。賀照緹、黃胤毓等紀錄片導演亦曾以其創作企劃入選國際紀錄片工作坊。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