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希望藉由你更大更大的力量,去發揮更大更大的影響力,我會願意去做。有人批評我這是在跟魔鬼談交易,但是如果跟魔鬼談交易,可以產生正面多於負面的影響力,我願意搏一搏。」─楊力州
……國泰很難過,站起來跑出去了,我很慌張地拿起攝影機追出去,那時候已經是傍晚,他很快就跑下樓去了。我說:國泰你幹什麼!你幹嘛這樣?我擔心他會幹嘛,因為他才剛跟我講完出櫃的事情。我追著他的背影,追著追著,一個轉彎之後,有一個人突然抱住他;我鏡頭也剛好到,大概離一米多或兩米的距離。我嚇了一跳之後把鏡頭往上帶──是2007年的國泰。他抱著他。──楊力州口述未發表作品《青春》部分內容(註)
1996年,楊力州辭去了復興美工教師的職務,進入剛成立的台南藝術學院音像紀錄研究所學習紀錄片。其後數年,他接連拍出了《打火兄弟》、《我愛080》、《畢業紀念冊》等至今仍深具代表性的作品,以俐落、乾淨的影像語言,節奏輕巧、結構分明的敘事線,建立起鮮明的個人風格。與同世代的吳耀東、陳碩儀等人,既破且立地,在前人建立的紀錄片基礎之上(或之外),開拓出一條條臺灣紀錄片的新路。
十多年過去,楊力州已近中年。音像紀錄所畢業之後,他馬不停歇,幾乎是量產般驚人地完成了十餘部作品;其中廣為人知的有《新宿驛,東口以東》、《過境》,更廣為人知的則有《奇蹟的夏天》和《水蜜桃阿嬤》。現在,他的身分除了是專職的知名紀錄片工作者,還身兼中華民國紀錄片發展協會理事長,以及紀錄片工會常務理事。
若看過年輕楊力州的《打火兄弟》、《我愛080》、《畢業紀念冊》等作品,大概會同意前述的幾個形容詞──俐落、乾淨、節奏輕巧等等;更通俗的說法是:好看!也會同意「臺灣電影筆記」網站上所言的「勇於挖掘人們不敢逼視的赤裸情感與種種荒謬矛盾的社會制度,使得他的作品也帶著凌厲的批判刀鋒。」而對更多的、只看過近中年楊力州的《奇蹟的夏天》和《水蜜桃阿嬤》的觀眾來說,除了覺得「好看」,大概還要加上「好感動!」
同時看過楊力州不同時期作品的人,或許會陷入某種困惑,彷彿置身時間的甬道,甬道二頭各站著一個手持攝影機的楊力州,一個年輕,一個中年;年輕的那個目光銳利,中年的那個神色溫柔。他的風格一樣明快、俐落,他的目光依舊望向制度的荒謬以及無法逃脫的人生處境,攝影機背後的那雙眼睛,卻漸漸變得溫柔。
或許因為如此,這幾年偶有聲音說:楊力州變了。或者:楊力州這幾年技術變得更好了,可是某些觀點或批判性卻少了。作品之外,楊力州受到的討論與批判也與日俱增。《奇蹟的夏天》發表時,有人說他與商業靠攏;一年之後,楊力州與商業周刊合作拍攝《水蜜桃阿嬤》,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批判風暴。
從「剽悍」到「溫柔」,從獨立製片到與商業資本家合作。是什麼改變了楊力州?
2007年八月底,我帶著上述的疑問,與楊力州有了一場長達五個小時的訪談,讓他在數萬言的回答裡,與現在和過去的自己對視、自陳或答辯。我們幾乎可以聽見楊力州如是說:現在的我才是原來的我。
而觀眾們必定會期待純粹的「作者楊力州」能夠再次重現。他持續拍了超過十年的作品《青春》,會是個起點嗎?這個楊力州好久不見的「自發性的題材」,混雜了「昔日楊力州」與「今日楊力州」甚至「是楊力州」或「非楊力州」……。篤定會是楊力州重要作品的《青春》,或許會是二者交會的瞬間:
……他能這麼健康地成長,是有一個來自十年後的自己在守護著他……在那一個轉角、在那一個轉彎,不知道他奔向哪裡的時候,緊緊地抱住他……──楊力州口述未發表作品《青春》部分內容(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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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此為導演發想中內容,正式發表可能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