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 【訪談計劃】深度訪談林育賢導演(上)
徐:剛才講了,接下來你會以劇情片為主…
喵:我自己也在找那個可能性。如果找不到,我真的拍,我會不知道我該怎麼拍這是我自己面臨的問題。
徐:一開始《鴉之王道》是嘗試非常多的手法,然後後來其實越來越少。我不知道是因為是你自己沒那些想法了,還是是因為這些是接案性質的,所以都比較規矩一點?
喵:我自己的判斷是要看長片或短片。如果是一個長片,你的形式是不是適合像短片那麼大量的創新。我覺得這個是要考量的,畢竟到了一個長片還是在故事本身。我後來也發現我應該要停止了。我從不知道該怎麼拍,慢慢地意識到我知道該怎麼拍,然後到後來是我覺得大概可以這樣拍,就會有感覺。
但在很趕的狀態下,我必須用同一套方法做這件事情。在我沒有辦法尋求下一個突破的時候,我覺得再這樣拍下去,自己也會覺得很尷尬。雖然可以交片,但是你自己知道應該再尋求下一個階段。
吉:我是還滿想再了解一點紀錄片變成一種工具的局面是甚麼?
喵:很清楚嘛,從2006、2007年,你會發現很多企業認為他也許幾百萬去作一個廣告影片,可能播幾個禮拜,就不見了。但是這樣的預算,如果拿去拍紀錄片,並巧妙地把公司的形象融進去,結合一些所謂的社會公益。我並沒有這麼道德的說這個不行,但是如果做的過度,那就開始變質了,我必須承認我看過太多案子是太過度了。我不可否認我的確也參與過幾個階段,可是漸漸發現包括業主的心態或態度上,他可能發現,哇,紀錄片太好用了,或是效力太大了。
徐:譬如商周嗎?
喵:不止吧,我覺得不能全部套在商周,我覺得包括後來幾個不同的企業,你會發現他們都在複製類似的模式。但我沒有說這是不對的,因為相對地他可能讓更多的聲音可以浮現。但是這樣的形式,作為一個創作者,或者作為一個企業的贊助者,大家彼此要平衡一下。
我並沒有說這是不好的,因為的確是開創了另外一個形式,就像我們說的,讓有些紀錄片的議題必要的存在,企業或是政府適當的贊助,這是必要的,因為那個東西一過就沒了。本來紀錄片他就有這樣的一個使命,那但是,有些操作就是會過度,如何求得這個平衡,我覺得這個是這幾年間必須要調整的。
蔡:公部門不是也類似嗎?你剛剛講的是企業,是因為找你的是企業比較多嗎?
喵:對,也許。但我好像我們也比較少聽到,從公部門介入有比較產生比較不良的案子。我覺得像黃信堯他們拍雲林的那些紀錄片,我看了也沒有覺得就是一面倒的說法,所以我倒覺得還有一定的空間。因為公部門他大概找來的評審,都不至於太離譜。那些評審有一定的背景和判斷能力,反而比較清楚。但企業主就不一樣,其實非常明顯就是一個企業,又會結合一個非常強勢包裝的公關公司,那就會更導向一個很奇怪的精神。
蔡:那對我這方面來說,那你怎麼去,提一下怎麼避免去碰到一些,這種東西嘛?你怎麼去,去抗衡這個東西?因為你還是會有一點你自己的想法嘛,我覺得你不太可能照那樣子拍嘛。有沒有甚麼例子可以講的嗎?
喵:這個滿有趣的,有時候在開會的第一次就會產生制衡關係,也就是說你要作為一個怎麼樣的創作者。因為初次溝通,他們對紀錄片也不了解。所以你必須站在一個角度或是立場,跟他們說怎麼樣東西我們是不會做的,讓他知道你的用意或來意。甚至於他們有時候他可能會跟他的長官說,他們是有良知的人,所以不會來幫我們說好話喔,所以如果要做那個宣傳性影片,這個導演是不會接的。這就是在初次溝通必須讓他們知道,因為他們原本對於紀錄片的想像太多了,我就說不可能不可能,時間、各種問題、受訪者的家庭、他們完全不考量。我覺得作為一個創作者,你必須把握第一次機會充分地告知他,這東西你不能這樣子用。如果他不認同,那就謝謝再見。我這幾個案子,滿幸運的就是他們願意認同、信任,所以就這麼走。不然大部分在第一次就會破局。
我覺得,那個初次見面談關於紀錄片是什麼這件事滿重要的。包括對於自己對於版權的概念也必須在第一次提出來。過去對企業主來講,他認為他付錢給你,他是老大,當廣告案嘛。就是他給你多少錢,這全部都是我的。但我覺得來談就必須說這樣的一個所謂的贊助行為,是比較公益性的。所以反過來是,你找我來談,我們大家共同促成這件事情。但是你擁有的權利,很有可能是五年或十年的公播權,不能拿去作商業販售等等。我作者還是擁有我的著作權。我們每一次開會就是盡可能在這個上面去發揮,我主要是在思考一件事情,如果你不談這件事情,對他來講,他可能用了這個東西,消耗了三年就全部鎖在櫃子裡,然後不會再去作任何處理。與其這樣,我覺得也許可以讓這些事情再更開放,也許在未來去談,可以朝比較用這個理由去談。
蔡:這個已經講到有點後面了喔,你要不要順便講一下那出了甚麼問題?就是你爭取到比較好的是怎麼樣怎麼樣,爭取到比較差的是怎麼樣怎麼樣?
喵:比如說第一次跟商周談《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合作,完全就是零,我是初生之犢,也不知道該怎麼談。然後他們是非常強勢的媒體,所以他很清楚,商周幾乎完全不知道這個概念。可是到後來楊力州好像談到比較好的狀況,我所知道的是帶子全部拍完就不用拿回去,全盤拿著。但是那時候,唯一有談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商業販售」。這個那當時有談進去,你不能找我拍了,然後結果你掛著公益,結果你還把這個片子拿去到處賣。哪裡要放映,就是必須公益放映,所以學校可能會想要放。
談到比較好的條件是中華電信的《種樹的男人》,真的完全站在一個贊助的角色。然後他只他拿五年的公播權,這五年內他可以在他的頻道播映,不販售,可以壓片子去送。這五年內就是公益使用。然後五年後的版權,就全部回歸到我們身上。因為事實上對一個企業來講,五年的效益已經足夠了吧,甚至主要是在第一、兩年。
蔡:可是通常他給了足夠的製作預算,他不是會,變成是一個委製的概念嗎?那你是怎麼跟他談成,他就只是贊助你?
喵:所以我就說,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怎樣。因為那時候在位的還是賀陳旦先生。我覺得跟主事者真的有比較大的關係,取決於他怎麼看待這件事情,怎麼認知這件事情,那個真的就是委託案或贊助案的差別。很幸運的是,我們後來談的是談朝向贊助案的概念去談。但我們也沒把握,只是那時候我跟製片提醒說,我們要朝這方面去爭取,必須爭取看看,結果一爭取,沒有太大的爭議,我們那時候的評估是,可能是那五年的效益他們覺得夠了。夠了的話,其實就會回歸到我們身上,對他們來講,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只是往往在這樣的事情上,很多人可能不會去爭取,我是覺得可以試著爭取看看。
蔡:回到剛剛意喬問你的問題,就是跟企業主有關,因為你提到跟企業或是跟公部門你有一些底線,你一開始就會講清楚。我們剛剛講到企業主的問題這些,你有沒有什麼底線或希望,這你剛剛沒有講很清楚。
喵:好,就是一般我們會提醒一些事情,假設說他們對於個案的保護沒有有太清楚的認知,那我們就必須站在一個你要保護個案的狀況底下切入,那我覺得這是必要的。第二個就是說,到底這是個廣告案,還是一個紀錄片案,如果是一個紀錄片案,我們就會說不太可能去做企業裡面的人物所謂的promote,這一點,在紀錄片裡面沒辦法做。因為那會讓片子非常怪。就算你要置入,其實如果你的紀錄片拍得好,你的議題有傳達到,相對的你的企業形象就會出來,我們會不斷地提醒這個概念。而不是說,很多企業會認為說,你就把我的東西置入,然後我的老闆或是誰,或是要適當地在裡面有一些角色。
一開始他們都會試著插插看,試試看各種可能性,但我們都會不斷地提醒說,你這樣子會讓一個紀錄片變得非常不純粹,最後你什麼都得不到。那與其這樣子,你全部都退出,然後讓它變成一個很純粹的紀錄片,然後你把議題作足,足夠了,任何各種數據幹嘛,那些東西你都必須透過你的文字去表現。因為像他們常常會遇到的狀況是,他們想要作多少公益,或是作多少企業形象,或是多少數字。他們覺得數字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他們希望在片子裡塞進去。
我們就會說,你應該全部退出,應該讓故事好好走完。走完這個故事之後,如果大家對這個議題有興趣,相對地他就會去看你的數字,看你這企業還有各種可能性。那我覺得,主要提醒其實就這三種東西,一個就是,關於個案的保護,隱私保護;跟大家所預期的這個個案,你不能把他當作你的廣告明星代言,因為那非常恐怖,他們會認為說,你拍這人物,到時候他就要配合什麼宣傳,上媒體訪問,我說他沒有拿你的廣告代言費啊,怎麼會是這樣子在處理。雖然相對的就是說,也許這個議題報導,比如說像《大象》那個男孩,他可以得到一些醫療資源,但你也不應該是這種操作方法,所以這種我會提醒。再來就是企業到裡面介入的東西,你不應該進去,應該退出來一點。然後再來就是著作權,還有一個就比較是製作概念,因為他們真的會用廣告片的概念。他們會認為說,人家廣告片或是什麼,弄一弄一個月、兩個月就拍完了,但是我們就必須不斷地提醒需要時間,追蹤期,然後讓故事有發展。大概就是這些提醒。
徐:怎麼去提醒那個時間啊?因為我覺得他們頭腦就是轉不過來。
喵:我覺得就是爭取。這還是回歸到創作者,他跟說兩個月,你一定要說不可能,如果你說可能,那是你的問題。你不能說你為了要接這個案子,你就說有可能。因為真的不可能嘛,你就必須表明地說,我寧可不要接這個案子,我也告訴你我作不到,我覺得這個滿重要的。那如果你要答應,那我也沒辦法。
吉:我反而是想這樣子問耶,就是其實跟商業機構這樣子往來的經驗還滿特別的,你覺得這樣子的經驗對工會,就是對其他的工作者來講,有什麼樣子的幫助?
喵:恩,我是覺得創作者應該要再勇敢、再堅強一點地跨出去。因為,就是創作這條路已經資源非常有限了,然後非常辛苦。我覺得爭取多一點資源,倒不是說讓自己生活過得更好,而是說,這是能夠幫助你的創作的,不管是視野,或是可能性能夠再大一點。我自己是這麼看啦,會比較健康一點。那我覺得,另外一點就是,有時候我們在做創作,絕對不只是滿足自我,有時候你更想把更多聲音傳達出去。那這件事情真的不是靠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適當的與企業結合,無非是把你這個議題,或是把你想說的這個事情,擴大效益,然後甚至於去改變一些事情。這是我覺得應該比較健康,而且比較健全、健康一點地從創作者的角度去看這件事情。而不是覺得說,他們進來就開始魔爪會進來或什麼。我倒覺得自己要先健全一點,然後要試著去平衡這些事情,多做溝通。那相對的才可能議題做大,甚至於是不是離開台灣,跨出去的各種可能性。好像總因為這個島上有太多故事可以拍了,但是那個視野可不可能再出去一點。那如果再出去,相對的,你要有資源、要有金援,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蔡:阿喵,我覺得像你講這種,一定的標準,或者說類似行規那些東西,在國外通常會透過一些組織,才有辦法形成。我不知道就像好萊塢的編劇工會、演員工會,是不是這樣子的?我覺得,你講那些東西就透過這種組織,才有辦法成形。
喵:對,就是說我們在國外,因為這幾年有跟一些國外回來的攝影師合作,那他們沒辦法當然沒辦法拿國外那一套,回來跟我們訂嘛。因為他們有保障工時,這個非常重要耶,看似刁難,可是你反過來想,那是對一個工作者的尊重。他說他們在國外,每天的工時大概十二到十四小時,累了,就不能再來了。再來一個是,你頭腦不清楚,你隔天怎麼拍?這非常重要,但是我們總是覺得,不行,一定要拼完,那拼完就是大家瞎拍。然後再來就是,超過這個時數,就會有很懲罰性的費用產生,一個小時他就要加多少錢,加到你公司不敢加班,寧願休息。我覺得這是對人的尊重,也是對創作的尊重。這點跟我們今年在電影圈也試著發出一些聲音是一樣的。因為我們發現,中生代跟資深的都已經退出江湖,很多年輕一輩的都進來了。如果這個這個東西不建立,我們真的沒有資格去學校,一直廣發邀請函說請你們加入。我們年輕時都是販賣青春過來的,但現在你如何再叫年輕人販賣青春?所以這個就是回歸到我們現在在拍劇情片,我們會有一定的要求,我們會跟投資方說,你們要給我一定的製作預算,並不是我放進口袋,而是讓我的工作人員要有基本的工資。你不再是什麼一個月領一萬五這種的,連基本勞工的權益都沒有,你工資一定要有一定水平,睡眠時間要夠。這個是我們極力希望要改變的事情。
所以我覺得,我覺得這幾年引進一些國外團隊進來台灣絕對是好的,因為他們帶進來的觀念有時候會產生一些制衡關係。讓你製片不得不去思考,相對的我們就會跟他說,為什麼攝影組可以這樣,我們就不行?所以如果台灣的電影感覺這幾年越來越景氣蓬勃,那我們就會建議趕快趁這個時候建立制度。你看像國外他們有編劇工會、導演工會、攝影師工會、場記工會,什麼工會都有,無非都是保障你的基本工時跟你的權益。這樣子我覺得影視這個環境才會健全,這個建立了之後,你入工會之後,你不能亂殺價喔,等於說,好,我加入攝影工會,進去之後可能就會分年資,或是論你的資歷,或是你可能有一些得獎之類的,會有一些費用上的,也不能說行規,但是他會有一定的標準,你不能去亂降價或漲價。
可能就是說,第一個工時必定訂下來了,超過工時你就要付多少錢,那個都是有一定的行規,大家就去遵守這件事情,這樣我覺得市場的行情才會有一定的程度。
基本上是這樣,但是我當然知道現在面臨的一個問題,我們拉回來講輔導金這件事情,我們發現去年輔導金出現一個怪象。我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就是政策是抱著一個所謂的,我讓更多人有機會拍片,可是相對的,從過去新人組的輔導金的補助,可能從八百萬到五百萬,但是去年竟然出現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然後讓一堆案子都拿到,所以據我知道今年下半年,會有將近十五部國片要開拍。聽起來會覺得非常興奮,但你知道十五部國片裡面,我們得到的資訊是,真正用到底片拍攝只有兩部,有十三部都是用數位,高檔一點的用Red One,再來就是HD,然後再來就更低,還有用Z1或是EX1這種。
輔導金變成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就會出現這個問題,完蛋了,我一個新導演沒有任何經驗,我拿到兩百萬輔導金,我要拍一個75分鐘的長片。糗了,會開始借錢,家裡弄一百萬,哪裡弄一百萬。運氣好的話弄個四百萬要拍一部劇情片,那接下會發生,拍攝天數要壓到十五天內,工作人員又要領半薪,整個品質就會跌下去,所以表面上量很多,但這是好的嗎?我自己有一點質疑。對,當然說很多人會認為說,這樣才有拍片的機會啊。可是如果你這樣參差不齊,又因為預算上的限制,而讓你很多想法沒辦法實現,就這麼草率地拍完。那你想想看,是不是又要發生某一個檔期,上映的國片開始被公眾唾棄的現象。
我覺得這整個大環境要好起來,我認為該有的製片制度系統必須出來,製片助導,製片製導我覺得這幾年必須建立。因為過去台灣都是所謂的導演制,就是導演自己開公司、導演去申請輔導金、導演自己負全責。完全不管市場怎麼樣,然後就滿足自我創作。我覺得這個野OK,因為台灣這一個路數在世界各大影展也證明了一些成績出來,可是相對地消耗了多少年輕人的青春歲月。雖然這個必須成立存在,但是整個所謂的商業市場,比較有觀眾導向的電影也還是必須存在。那我會認為製片制必須進來,所謂製片制就是,這個製片有一定的市場判斷力,有辦法找資金,然後有辦法找到對的導演來做對的事情。你導演只要好好拍片,剩下的電影的發行,各種的宣傳,由製片系統來主導,這樣子才可能建全。然後才可能一部接著一部,那個量才會是真的。不然現在很尷尬的是,感覺量很多,但是你想想看,搞不好這裡面都有十個導演,現在都在思考我該怎麼辦。我只有兩百萬,我借個一百萬、兩百萬,然後我就拍了一部電影。運氣好被你賭到了,但大部份真的是運氣不好。這個是今年會發生的事情,這一波片大概會在明年上半年,或是下半年會上映。你看像今年的八月就很有趣了,你仔細觀察,今年的八月幾乎將近有十部國片要上映,你說怎麼辦。我是觀眾我也好尷尬,太密集了。
蔡:為什麼那個新聞局輔導金會變這樣呢?有點像以前的感覺。
喵:因為以前是這樣,以前是說,新人組至少有八百萬,那可能一年新人組可能只有五部。但你八百萬相對的你要去找比較多的錢,製作品質才有一定的程度。但是,不知道是去年那一個政策就是,連電視電影都開放了,所以電視電影就給你兩百萬。那試問,電視電影拍完你要幹嘛?賣電視台沒人要買,所以你還是得上院線,所以我覺得那是假象的在衝電影的量,業績會很好看,但是,品質上就尷尬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政府營造的一個就是,又是M型社會,就是他出現了那種所謂的旗艦型案子,旗艦型案子一支給你三千萬補助,相對的你要找到另外的贊助者,然後另外的就是這種,兩百萬到五百萬一堆,就變這個狀況。然後中間,像我們有拍過幾部片的,可能一年只給五部這種八百萬的,其它就是在中間的,就有一堆人,我是覺得這一堆滿恐怖的。
蔡:那一堆就是碰運氣了啦。
喵:對,就是碰運氣了,賭自己的人生。當然我也不是認為兩百萬你不能拍出一個非常有創意的作品。可是,二十部都是兩百萬,我不知道……就是如果說,那些兩百萬的東西,有一個很好的概念,也許是像中國所謂的第六台頻道,它很單純就是說,所謂的電視電影有一個電視台,專門會購買你這些電視電影的東西。那我身為一個創作者就很單純,就是告訴自己,我在這個預算內我把片子做完,當成是我長片的練習,然後有出口的管道,這樣的話我覺得這非常好。相對的,你也會讓很多新手,先有劇情片的訓練。其實就是有點像人生劇展的概念,也就是說,它比人生劇展預算多,可是尷尬的是這些片子拍完,沒有任何電視台想收。
蔡:為什麼?
喵:我不知道耶。
蔡:如果電視台想收也就好啦。
喵:對,如果電視台想收,但是因為國內電視台又不願意出錢。因為一般像我們知道的,像中央六台相對的出得起錢。他們就我知道,拍一集可能70到90分鐘,給一百萬人民幣,對一個電視電影來說,其實已經非常足夠。拍完,電視台播放,然後你也有觀眾,試驗你自己的拍攝的可能性。但現在就是,這一堆電視電影拍完之後,很抱歉,沒有人要收購,不知道為什麼。公視可能願意收購,可能就是,一年播兩次,十萬塊,然後在午夜十二點的時段,那給誰看啊!非常奇怪的,資源就是這樣子,有點可惜。
蔡:我追問一個問題,就是說,我一直對我們台灣的電影政策滿不了解的、覺得滿奇怪的,但我也不是了解很多。我只覺得好像台灣的電影政策就只有輔導金。那你對韓國有沒有什麼了解,他們的電影政策到底跟我們有甚麼差異嗎?
喵:據我初步的了解是,他們有成立一個半官方組織的電影委員會,這個電影委員會當然有一定的政府的資金,可是他的主事者是電影圈的大老,所以他很清楚應該要做些什麼。那他們做了幾件事情,像是人才培訓。人才培訓不是自己培訓,是有一批人,經過考試認證完,把你送到好萊塢去學攝影、學動畫、學美術、學導演。念這些是政府出錢,然後你念完之後,要回來服務,所以韓國這十年為什麼爆發,就是那一批學成歸國的人進來,然後所有人都做過好萊塢特效片,各種經驗類型都有。你看這是很現實的,就改變了環境。
相對的,產量就出來,創作的故事概念什麼的,全部都出來了。所以培訓這件事情很重要,再來就是作為一個組織,成為一個橋樑,也把企業贊助拉進來,所以三星電子集團,或是各種企業贊助都有管道投資,因為電影本來就是一個強勢的媒體行銷,你可以有電影置入,你可以用廣告置入,所以企業又做了更多事情。這樣集結下來之後,做出來的片子有口碑,觀眾的觀看率提高,接下來他再做的就是海外輸出,賣海外版權。所以他其實是有步驟性的一直前進,可是台灣這點一直很尷尬,就是我們也呼籲了好幾年,應該成立一個半官方組織,然後這個人必須有一定權力的主導,然後所謂的培訓,真的不是錦上添花,你真的是要花錢,你真的要送一批人出去,真的要他們回來。但都不是,都是講一講,他們就趕快組一個組織。你也不能說政府沒有幫忙,但是他的幫忙總讓人覺得差了一個環節。他也沒有辦法整合電視台的資源,整個影視資源。
我覺得,如果政府在未來也意識到電影這個產業,五到十年,必定是一個很重要的輸出。就是如果你想像以一個華語圈來說,也許我可以輸出到到對岸,或是到東南亞、亞洲,那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講,會是一個很重要的收入,事實上也的確是。台灣在過去,也在華語市場占有一席之地,不管是音樂或各種文字。那在接下來的十年,如果沒有好好把握,我覺得非常有可能,那個槓桿一過去,就……所以這幾年,我覺得滿關鍵的。
今年又有一個電影政策宣布了,就是兩岸已經沒有所謂的配額限制,這件事情滿有趣的。就是過去,台灣的電影在中國裡面視同外片,所以每一年中國大陸只有40部外片可以進口,好萊塢的片子就擠不進去了,更何況我們。今年年底這將改變,所以我們等同於中國片,也就是沒有限制,台灣片可以進去了。這就變成是,只要你的片子有一定的競爭力,有市場的品味,對岸有人願意投資,你的電影就可以去中國大陸上映。其實你就用這個概念想,就中國只要一個省份就是你台灣的票房耶,那你不要打全中國,就各個海岸線的城市,比如說,廣州、上海、北京這幾個大城市,整個全中國大陸有四千多家戲院。所以其實台灣潛在的市場可能性,機會非常大。我覺得接下來這幾年的可能性,就是說如果我們有個不錯的創作,我們可以輸出。相對的,你就不會單靠台灣的電影票房去支撐。台灣很有趣就是,我們在跟對岸聊,或是包括香港或新加坡,這幾個國家很少有紀錄片可以被看見、甚至上院線這件事情。那台灣是一直覺得他們做的不錯,我們好像不只是電影輸出,我覺得紀錄片在未來輸出的可能性其實也非常大。我覺得這是一個還滿有可能性的事情。
蔡:那我再補問一小點,你對參加影展這件事情,有沒有什麼看法?尤其對年輕人來講,影展是一個很重要的鼓勵機會。可是現在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不像以前,以前我們還比較容易對不對?以前拍片的很少嘛,現在很多啊。對他們來講,可能壓力比較大。
喵:當然我們有時候在做一些教學或什麼的,我們還是會鼓勵學生說,如果你好好拍,還是建議你可以去參加一些影展。因為,相對的你參加影展的目的就是讓有更多觀眾可以看到你的作品,然後跟你進行討論。的有時候我們會鼓勵他們,不要只鎖定在國內的影展,因為可能在國內的影展都受挫,但是海外一年有四百多個影展,也許你可以往海外去送,讓你的影片可以有不同國家或文化的討論或觀點。
我會認為影展,有時候入圍要比得獎來得開心,要有這種心態。因為我倒覺入圍真的不容易,但是得獎真的是很多評審的一念之間,所以並沒有所謂的勝負這件事情。我是認為,你如果參加過幾次影展,拿過幾次獎,你大概心態就會比較平反一點。但是我是覺得,入圍真的不容易,可能跟那一年的議題,跟那一年的環境都有關係。但是真的要到得獎,我覺得得失心可能放鬆一點,因為真的牽扯到太多評審的喜好問題,比較是這樣。
徐:最後,你對紀錄片工作者有什麼建議嗎?
喵:其實這也是對自己一種警惕跟鼓勵。就因為現在的器材越來越簡便,器材已經不是問題。然後各種創作的協力也不是問題。反而,我覺得還是回到最大的問題,就是到底我們要拍什麼?我們要關注什麼?然後還有沒有更多議題的可能性?我覺得這個不只是年輕的創作者,連我們也都在思考。到底紀錄片是什麼?紀錄片還有什麼?我覺得這是大家應該要去面對的。尤其對於更多年輕人來講,他沒有任何包袱,他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我覺得反而應該掌握這個可能性去嘗試。不要像我們就是拍到後來就,你只有這一種拍攝模是,那樣會很尷尬。所以我覺得你如果有想要走紀錄片創作,我覺得可以去開創或思考更多的可能性,我覺得這才會比較有趣吧。對於從事影像工作這件事情,你想想看這個職業,初期來講你有可能賺不到錢,日子也過得不是很好,很有可能女朋友會跑掉,然後你有的就只是你創作的快樂跟滿足。
所以與其你花那麼大的心力,你不就更不應該是只是剪一個最簡單的東西,像是現在這個很熱門,我就拍這個,這個就可以了。你應該去思考,你關注的是什麼,那你的獨立性才會出來。那我覺得這件事情滿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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