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影片】《Goodnight & Goodbye》:凝視自己、成為深淵


《Goodnight & Goodbye》(2018)/圖片 TIDF 提供



文/羅苡珊



「至於人,是聯結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一根繩索──懸在深淵上的繩索。走過去是危險的,停在半空中是危險的,回頭看是危險的,戰慄而停步是危險的。」
——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1.  自畫像


    「我現在想要做一個東西,關於自我追尋,所以我來找你。」
——吳耀東,2015 年,取自《Goodnight & Goodbye》
    「就像你不能踏進同樣的水兩次一樣,水一直在流啊⋯⋯。」
——辜國,1997 年,取自《在高速公路上游泳》



台灣紀錄片導演吳耀東新作《Goodnight & Goodbye》在台灣首映的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觀看久聞其名的前作《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日子。後者拍攝於 1997 年,完成於 1998 年,當時吳耀東 26 歲,影片紀錄對象辜國瑭 30 歲;前者的拍攝起於 2015 年,剪接完成於 2018 年,此時吳耀東 46 歲,而影片紀錄對象之一的辜國瑭,在 2015 年因心肌梗塞離世時則是 48 歲。


我試圖描述首次觀看《Goodnight & Goodbye》的印象:影像素材大致上來自吳耀東相隔多年初訪辜國瑭的畫面,由攝影師何經泰所拍攝。這些畫面透露出拍攝者的隨意、輕鬆,以及最初面對被攝者辜國瑭時的些微怯懦(只是這個怯懦被故友重逢的熱絡稍加掩蓋)。這使得它們記錄下的,並不是有所準備並帶有強烈攝影意識的影像,而是拍攝者首次進入生疏之地的矛盾、掙扎、迷惑心境。靜置在一旁的攝影機成為了當場唯一清醒的存在,完美地捕捉身處其中的人無法捕捉的物事——吳耀東與辜國瑭之間隱含的關係張力,在攝影機開啟的結界當中,毫無保留(且幾近暴力)地被紀錄了下來。


剪接師段佩瑤將這些畫面與《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原始素材交叉剪輯,彷彿過去與此刻遙相呼應,然而其中又隱約透露極為不同的氛圍。過去《在高速公路上游泳》中透過攝影機對視而產生的親暱感,在《Goodnight & Goodbye》已經蕩然無存,取代而之的則是劍拔弩張、欲言又止的沈默;而過去赤裸地直視攝影鏡頭的辜國瑭(那股直視赤裸得令我以為,被凝視的對象不是攝影機前的辜國瑭,而是攝影機後的吳耀東,以及在電影院盯著螢幕看的每位觀眾)此時戴上深色的蛙鏡,彷彿是一種秘而不宣的抗拒——他拒絕被看穿,同時也拒絕清晰地凝視眼前的世界。模糊與陰暗令他感到安心,而那股蒙在他雙眼之上的陰影,則一路延續到他死亡之時(透過影片,我們可以得知他是戴著蛙鏡睡著的;而他是不是在睡夢當中離世,也是我們已無從、也不該追究的)。


辜國瑭的死亡確實是《Goodnight & Goodbye》最重要的謎底。在影片開頭,鄭各鈞的配樂以公路無限延伸的蒼涼與徬徨感受,率先帶起了全片的懸疑敘事。而推動整部片劇情前進的「謎之存在」有二:一是作為角色的「追尋者」吳耀東與「追尋對象」辜國瑭,在 20 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致於吳耀東必須透過辜國瑭才能追尋到自己?二是辜國瑭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致於在那場相隔多年的會面後,「追尋者」吳耀東必須透過訪談他人來尋找辜國瑭——並進而追尋自己?


即便作為謎底的辜國瑭之死在影片時序的後段才被揭露,然而作為在現實時序中的初始事件,它打從一開始便主導了此片的問題意識與走向。一旦知曉了辜國瑭的死亡事實,就不難理解這部片的素材組成:那天由攝影師何經泰拍攝、不帶攝影意識的影像,是辜國瑭在這世間留存的最終身影,也是吳耀東曾鼓起勇氣與辜國瑭正面對決的唯一見證;穿插其中的《在高速公路上游泳》原始素材宛若鬼魂,使二十年前的過往縈繞在整部影片上空(當然也縈繞在吳耀東心中),存在感甚至凌駕了其他的影像素材;攝影師王振宇所拍攝的人物訪談裡,採訪內容、採訪對象所提供的辜國瑭照片與手稿,則可視為吳耀東在辜國瑭過世後,試圖拼湊其一生的努力。


這樣的努力為的是什麼?「我現在想要做一個東西,關於自我追尋,所以我來找你。」吳耀東在掌鏡的何經泰前,如此演繹著自己將遇見辜國瑭時的可能說詞。然而當「你」已然死去時,一部不存在實體紀錄對象的紀錄片該如何成立?


或許可以這麼說,當辜國瑭的肉身離去時,「自我追尋」的命題才真正「不得不成立」——吳耀東被逼迫著赤裸裸地凝視自己被拋下、孤身一人的事實: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將往哪裡去?我如何面對辜國瑭的死亡,進而理解終有一天會發生在我身上的死亡?


原先有機會藉由「自我追尋」來揭示普遍生存處境的《Goodnight & Goodbye》,最終選擇了繼續倚賴辜國瑭來找尋自我,並在凝視自己時陷溺於過往創傷招致的囚牢之中。這使得這部片的「追尋」難以從囚牢中脫困求存,進而賦予這段起於攝影機、也終於攝影機的糾結情誼新的意義。而當這樣自我陷溺的面對過程,有意識地以「公開發表作品」的形式進行創作時,《Goodnight & Goodbye》便成為了一幅在大庭廣眾下繪製的自畫像、一本已經預設了讀者存在的私密日記,其中毫無節制的坦誠與自剖帶有不自在、尷尬與演繹的成分,就宛如身軀凹折成不自然姿勢時產生的疼痛。而我認為,這些都不應該輕易被理解為虛偽,也不應該輕易被詮釋為誠實。


在許多討論以「拍攝倫理」的爭辯掩蓋核心情感的當今,高舉倫理的空洞口號來探討《Goodnight & Goodbye》並不合適。對我而言,這部片對我提出的質問(甚或挑釁)是:究竟是什麼樣的龐然物事與存在處境,使一位創作者不惜以毫無節制、公開展示的自剖(且冒著代言死者的風險)來面對創傷?而當這樣的面對過程,有意識地以「公開發表作品」的形式進行製作時,究竟是解決了創作者自身的心魔,還是再度創造了另一個心魔?



2.  成為深淵


「在作品完成前,創作者有成千上萬次可以放過自己也討好觀眾的機會,閃避何其容易,迂迴繞過又多麼人性。因其艱難,也因其寧願撞得頭破血流也絲毫不閃躲的『卑鄙』,評審決定給予特別獎項。」
    ——《Goodnight & Goodbye》於 2018 年獲得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亞洲視野競賽特別獎」時的得獎理由


《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結尾是吳耀東在深夜寂寥的公路上行駛轎車的背影。透過聲畫不同步的剪接手法,不知名他者對於辜國瑭的描述聲音(「我覺得他是個寂寞的人」、「我覺得他像是裁縫刀片在身體劃過一刀後,稍微發炎的感覺」)在這條深夜公路中浮現,彷彿是在替吳耀東內在的混亂聲響發聲,也彷彿是吳耀東對於自己「追不到答案」的安慰(這些聲音可以幫助「我」吳耀東理解「他」辜國瑭),也給予同樣焦慮的觀眾一個妥協(有一個可以理解辜國瑭的可能途徑)。


然而吳耀東並不打算將影片收束在這些描述辜國瑭的說詞當中。他在描述聲音靜止之後的吼叫聲,強而有力地以否定語氣宣示:事情並沒有如此簡單;辜國瑭作為人的複雜性,無法以三言兩語來輕易地解釋掉(explain away);生命如此多變,連自己的存在意義都不甚明了的「我」,又如何能夠虛妄地詮釋他人的生命?


對於當時真誠地(透過拍攝)與辜國瑭交心的吳耀東來說,「男同志」、「愛滋病」、「躁鬱症」、「高中時被強暴」、「進精神病院」等等辜國瑭所乘載的身份,都在其巨大的生命軌跡前淪為無能為力的膚淺標籤。即使辜國瑭對他傾訴許多私密經驗,年輕的吳耀東也無法承擔如此巨大的生命困頓、超越性地觀看困頓中的殘酷,進而轉化爲另一種反省傳遞給觀眾。《在高速公路上游泳》令人動容之處也正在於此:那陣吼叫聲是吳耀東喚回創作主體的方式——即使難以駕馭,吼叫聲仍代表他其實尚未放棄、也並不對生命的困頓難解妥協;他還踩踏在這條追問生命困頓的公路上。


相隔 20 年,《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結尾中難以駕馭的公路持續延伸至《Goodnight & Goodbye》開頭,然而那陣不妥協、不停止追問、不試圖定論的吼叫聲卻已然停歇——面對難以駕馭、驟然離世的辜國瑭,此時的吳耀東無條件地妥協於眾人對辜國瑭的詮釋。我之所以在此處使用「妥協」一詞的原因是:即便這些詮釋呈現了辜國瑭的其他面向,卻僅能支撐「替觀眾建立角色」的作用;在建立角色之後,對於辜國瑭這個人更深入的凝視、理解、進而賦予尊嚴,在《Goodnight & Goodbye》中不僅付之闕如,更不被認為是本片的重點。


刊於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官網的〈當舞伴缺席後,你如何跳探戈?專訪《Goodnight & Goodbye》吳耀東導演〉一文裡,則透露出吳耀東面對深淵時的另一個妥協。他說道:「我和佩瑤在剪接時,我常常經過她電腦,指著螢幕裡面的人(編:導演本人)說:『這次要讓他死!』我要讓她知道這次我豁出去了,我不管了,我要把這一切都套出來,都交給你去處理了。」


不同於《在高速公路上游泳》是由吳耀東自己拍攝、剪接,並在重新剪接的過程奪回作為創作主體最後的驕傲;吳耀東參與《Goodnight & Goodbye》這部紀錄片的定位,與其說是導演,不如說是角色更為精確,而剪接師段佩瑤或許才更接近於這部片的導演。為了毫不迴避地直視深淵,吳耀東放棄了作為創作主體唯一能依恃的自知之明,自願成為深淵的一部分;他的混亂與內在糾結也連帶地被深淵所掌控。


在這樣的情境下,吳耀東在影片中的旁白僅只能作為「角色的獨白」進行理解,而不是觀眾可信賴的、帶有導演意識的敘事;而攝影師何經泰在隨性拍攝當中留下的畫外音,反倒成為了可供觀眾依循的可靠敘事者——當吳耀東在辜國瑭面前指著一旁的攝影機說:「所以現在對著鏡頭是造成一種疏離的感覺?」何經泰立刻回應吳耀東:「他(辜國瑭)本來就跟你疏離。你以為他跟你很好?」;當那場相隔多年的重逢結束後,回到住處的何經泰則對吳耀東說:「你(這趟)不是追尋的感覺,而是回來找人打架」、「你(心底的糾結)沒有開,是他(辜國瑭)開了」。


在《Goodnight & Goodbye》中,吳耀東以「自我追尋」為名包裝自我放棄後的混亂,而「探討創作原點/紀錄片定義/攝影機本質」則成為了這場混亂當中可供依靠的庇護所。他真誠地相信自己正藉由「追尋」的命題,後設地探討創作的意義——透過創作,吳耀東完美地騙過了他自己。這樣的自我欺騙使他能夠毫無節制地以第二人稱的口吻,向「你」(已離世的辜國瑭)坦承自己的卑怯、懦弱、虛無、羞愧、懺悔與罪惡感。然而吳耀東並未意識到的是:毫無節制的愛與情通常隱含極大的摧毀力量,這與創作原點為何、攝影機的介入不介入、紀錄片形式的創新與否,並沒有絕對的關係;毫無節制的愛所導致的悲劇,在生活週遭本來就比比皆是。


即便如此,攝影機紀錄下的影像、公開作品中呈現的敘事、影展放映與獲獎的效應等等,確實會使得那股毫無節制的摧毀性力量被放大好幾倍。也就是說,完美的自欺不全然是創作者一手打造,將自欺視為創作者自身的責任也並不公允。在環環相扣的電影產業當中,製作方、創作團隊、影展方、評選團隊、最終接收此片的觀眾、影片所獲得的獎項,以及得獎連帶的媒體效應,也都共同攜手參與(或者至少目睹)了這場共謀的運作。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正是對外在認同的渴求,創造了自我欺騙的契機。


而自我欺騙所招致的,則是對於責任的逃避。《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片尾的第一人稱說明字卡中,吳耀東寫道:「攝影機是不祥的,它將帶來詛咒,帶走你的靈魂。」這段話可視為當初身為年輕創作者的吳耀東,在無預警狀態下受到傷害後的慰藉;然而 20 年後,當已然熟習紀錄片製作方法的吳耀東,繼續在 2018 年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的影展手冊中如此宣稱:「既然,攝影機是不祥的,它終將帶來詛咒,最後,帶走你的靈魂」時,它所透露的則是創作者拒絕承擔責任的逃避心態——即使沒有攝影機,愛之艱難、溫柔與暴力依舊存在;吳耀東面對辜國瑭時的無力感並不會減少;就算這真的是一段因攝影機(創作)而交纏的關係,將關係中的困難推給攝影機,往往是創作者自我卸責的藉口。


不祥的從來不是攝影機。我想吳耀東其實是理解這一點的——在 2009 年刊於《紀工報》的專訪〈深度訪談紀錄片導演吳耀東(上)〉中,陳香松問起吳耀東 2002 年的紀錄片作品《回聲》:「你有沒有想過(影片中角色的後續生命)是攝影機介入造成的?」吳耀東如此回答:「不是不是,人的命就是這樣。絕對不是,跟攝影機沒關係,相信我。」



3.  對不起、晚安(Goodnight)、再見(Goodbye)


    「整部影片(指《在高速公路上游泳》)拍完後,我變勇敢了。」
——辜國瑭,1999 年,於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


在《在高速公路上游泳》中有一幕是這樣的:原以為有機會拍攝訪談畫面的吳耀東跟拍著走入旅館訂房的辜國瑭,然而辜國瑭卻轉身對吳耀東說了三聲 goodnight,並將他拒於房門外。吳耀東在 2014 年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的映後訪談中,曾說明那三聲 goodnight 是莎士比亞戲劇《羅密歐與茱麗葉》裡茱麗葉對羅密歐說過的台詞:「Good night, good night! Parting is such sweet sorrow. That I shall say good night till it be morrow.」(離別是如此甜蜜與悲傷,而我將會訴說晚安直到天明。)


而在《Goodnight & Goodbye》中,吳耀東將睡著的辜國瑭攙扶回房間,並對他說了三聲「對不起」——那是累積了二十年之久,夾雜著羞愧與愛意的話語。它只在對方沈睡時脫口而出,就彷彿這聲道歉要求的從來不是對方的諒解;它是吳耀東試圖走入辜國瑭內心的努力,同時也是吳耀東終其一生背負的重量。如此一來,就不難理解隔日辜國瑭的死訊帶給吳耀東的打擊:辜國瑭再一次地將吳耀東拒於門外,而且這次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重啟的死亡之門。


依循著這樣的理解,《Goodnight & Goodbye》的創作本身就成為了吳耀東試圖走入辜國瑭內心的最後機會;而藉由對於外在認同的渴求(以吳耀東自身的話語來說則是「虛榮」)所招致的自我欺騙,他終於有勇氣把自己放置在不容逃脫的位置——當然,這樣的舉動是不惜以成為深淵作為代價的。


在《Goodnight & Goodbye》的尾聲,吳耀東以獨白質疑自己:「我在找什麼?」緊接在後的,則是坐在轎車駕駛座上、手持著一台 Sony 相機的他。他將相機貼近車內後視鏡,透過鏡頭與鏡中的自己對望。影片並不在此倏然而止,20 年前《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的原始素材躍然眼前,正好是《在高速公路上游泳》開頭場景的同一天——那是吳耀東對辜國瑭的第一場訪談拍攝,地點在鬧區的西門町。30 歲的辜國瑭曾對著鏡頭,向 26 歲的吳耀東說:「看(那天拍攝的影像)很多次,一開始不敢看,後來再看覺得很悲傷,一直都很喜歡,煙火很漂亮。」


粗糙晃動的畫面對焦在遠處的煙火,畫面前景的辜國瑭因此模糊難辨。透過攝影機不斷拉近/拉遠的鏡頭操作,觀眾可以察覺當時吳耀東對拍攝技巧的生疏。然而,這樣的鏡頭語言卻精準地展現了吳耀東當時與此刻的心境:拉近鏡頭後的辜國瑭臉部特寫,透露出吳耀東試圖看清被攝者的渴望;而當初因技術問題而無法對焦的模糊感,則是 20 年後的吳耀東唯一能夠擁有的、對於辜國瑭的記憶了。


於是吳耀東又自我欺騙了一次:《Goodnight & Goodbye》終究無法對辜國瑭說聲 Goodbye;那樣模糊卻又赤裸地直視鏡頭的辜國瑭,將在這部作品之後持續凝視著吳耀東。那是種渴望被見證卻又拒人於門外、飽含愛意卻又無法承擔愛、對於傷痛無能為力卻又倚靠傷痛而活的凝視。當你直視深淵時——即便是藉由創作;尤其是藉由創作——永遠無法與內心的心魔說聲再見。


觀眾當然已經無從得知辜國瑭若能看見這部作品,會不會也像 20 年前那樣說出「整部影片拍完後,我變勇敢了」——然而寫到這裡,我竟然也覺得這也許不那麼重要;或許這次,是輪到吳耀東對著觀眾說「整部影片拍完後,我變勇敢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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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odnight & 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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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by Hsieh

Ruby HSIEH I Hsuan 謝以萱 is a curator, researcher and writer based in Taipei, Taiwan. https://hsiehih.com/ 長期從事影像書寫、推廣、策展工作。持續關注當代東南亞電影與文化產業,相關評論、採訪文章散見各藝文媒體。 Email ruby761116@gmail.com

1 留言

  1. 吳耀東殘酷地利用國瑭的生命。The two documentaries are cruel, exploiting, and unethical. Tom and Tom's family was brutally exposed to the public, which was used to benefit 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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